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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er's picture佩怜

外套

朴智旻没穿外套。

我在沙发上坐着看书,杂志,没什么看头,但还是看了。第二专栏是朴智旻的采访。坐着吗,也不是坐着,就那么普通地窝着吧,我的脚在哪儿呢,啊,茶几?沙发?

无所谓了,在我家。

我们家吧。

就那么样地在看书,走了神,视线从图片上滑出来,朴智旻的米色外套搭在椅背上。

下着雪呢,现在。

不穿外套穿着什么,羽绒服?哪件?也没有哪件了,都送去干洗店,好好被对待了吗,它们。前段时间去吃饭,朴智旻穿着白色羽绒服,背后印着什么,NASA?不懂,但不丑。在吃饭,记得是他出道六周年,朴智旻说想吃中餐,我说那就吃火锅吧,我推荐的。那天还没有这么冷,有太阳,能呼白气出来,还不明显;如今只是站在阳台,呼出什么,一团白的,吐了魂一样。

朴智旻穿着白羽绒服,白帽子,贝雷帽,戴着黑墨镜,黑口罩。我晓得他怕狗仔尾随偷拍,其实贝雷帽就够了。朴智旻脸小,白羽绒服帽子仍然有圈毛,朴智旻说是兔子毛,我说你平常爱惜猫狗花草,穿什么倒依你最精贵的办。他说哥就是只知道和我贫而已,和我贫,你心里知道是不是真的贵。

贵吗,谁知道呢,反正墨镜不便宜啊。那天他头发还是金色,才染的,拉着我一起染了金色。我的淡一些。我问他为什么让我比他淡一些,朴智旻说让我替他完成做不到的颜色。我说朴模特,干脆你退休,我替你走T台好了。几个猫步而已。我和他模仿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他的T台秀,摆出冷酷的表情;朴智旻说我不用那么演效果也一样。但我还是装的更冷酷了些。走猫步,顺着木地板拼接的缝隙,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拖鞋甩了,朴智旻偶尔会穿高跟,我想模仿。只在走秀时穿,我也不懂时尚,到底是好看的衣架子穿衣服还是非要让男人穿女人的鞋女人梳男人的头发,但朴智旻穿我的衣服总是显得不太一样,我把那个理解为时尚。我试着踮脚走,发现其实挺难的,收获了不好的结果,例如朴智旻笑的翻在沙发上。对我来说很无所谓,他笑分几种模式,模特的,对别人的,对我的。翻在沙发上的是对我的。

他的黑墨镜真的很没效果。离家前我说:“朴智旻,简洁一点吧。”

朴智旻用手指勾下墨镜,瞥了一眼,嘴巴在口罩后闷闷地说:“哥懂什么呢,我的脸要上保险,这种级别该好好保护的吧。”

我回答他:“一般也没人去吃火锅戴墨镜口罩的。你那样,把‘我是明星’写在脸上。”

他不再回答我,自顾自地把眼镜推回去,让我快点穿鞋出门。我浑身上下都是他做的搭配,就信他吧,他拿出来放在床上,哪件在里哪件在外,放好,我也很快地穿好,再出卧室门时,朴智旻已经站在门口替我挑鞋穿。

我们的鞋柜做了嵌入式,在门边,朴智旻闲时总会打开柜门,拿出几双我见过或者没见过的鞋来摆好,选出一两双放在一边,再跑回卧室里;那里有我们的衣柜。过一会儿从卧室里出来已经大换血了,我通常会坐在沙发上,斜眼就能看见卧室里什么样。他的睡衣一般都扔在地上。我想先替他把睡衣叠好,放平,再出来做他的时尚评委,但朴智旻等不了这一会儿。他脾气像气球,好心情就飘,烂情绪就瘪,牵绳子的人是我,升或降,我在下面站着。他穿着一整套衣服和鞋,他说他的审美更多有Valentino的味道,我不明白,他教我怎么拼,V-a-l-e-n-t-i-n-o,我摇头,又给我翻图片来看。他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那好像是说你一定懂得,但我把他的梦打破了。朴智旻说算了,你就是只告诉我好不好看,我看着他肩头的流苏,说,不明白。

到了火锅店还是把墨镜摘下了,反而没人认出来他是谁。朴智旻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他说那样好给他摘下帽子的机会,让大家看看我和他的头发,好把它们放出来一起晒晒太阳。朴智旻又把墨镜给我戴,我戴上后分不清世界是明是暗,就只是浓重的黑蓝色。我听见朴智旻说我戴很好看,很衬我,跟了点拍手的声音。我在墨镜后一时间分不出哪里是哪里,有些晕,闭了闭眼睛。他出声了,我立刻知道他已经在我身边,准备做些什么。

我把手伸出去,朴智旻的手指正好窜进来。他表现的很惊讶,我没看他,听着声音,脑海里勾画出朴智旻嘴巴圆起来的画面。他一惊讶,嘴唇总是撅着。可能不太好听,换个词吧,嘟着。总是嘟着嘴唇,上下唇造出个圆形来,眼睛也圆了,睁大着看我。但他现在没看我的脸,我也没看他,我们互相忽视着,用声音画图形。朴智旻就那样被我握着,也不继续把手放进,只是停在指尖。过了会儿他坐回去,这次我是看见的,金色头发没被墨镜拦下,从我身侧晃回去,声音也到了。

我把墨镜摘下还给他时,服务员端着汤底上来了。我差点把他的墨镜掉进麻辣的那一半,朴智旻吓得弹起来,手护在墨镜两侧。我问他,怎么不担心我被溅到,朴智旻回答我担心哥是时常的事,但这幅墨镜只有我了,只能被担心这一次。我哦了声,没接话,在没分清服务员是韩国人和中国人的前提下,坏话还是没骂出口。

等汤热的期间朴智旻和我说中文。我问他火锅怎么说,朴智旻说,后勾,中间夹着卷舌音,后儿勾。我笑了,打开翻译软件给他听正宗的,朴智旻很不屑,驳斥我说,又不是哥说的。我说,我也没逞强秀什么外语啊。他又不说话了,改用眼睛审视我。他这么看着我时,心里仅存的那点良知让我有些惭愧,眼神没多用力,对我来说是种审视。我也不说话,等一下朴智旻就会自己主动开头。我知道他。

六周年的那一天,我们没吃火锅。朴智旻被扔了油漆弹,从店门外扔进来,刚好砸到写着NASA的后背上。回过神时对方已经跑了,我想追,朴智旻拉住我,说你看,我说要戴墨镜的。我看着他后背一团炸开的蓝,有些圆,但不圆,正好为这片白色宇宙诞生一个星球。朴智旻说回家吧,虽然刚刚出来没多久,但是累了。我说好,回家吧。回家做部队锅。朴智旻又不想吃中餐了,说还是韩食安全一些。

我和朴智旻的英语都不太好。我在高中教音乐,钢琴谱的标注是我的词汇量;朴智旻做模特,混出大韩民国的模特圈,很早就飞去巴黎时装周走大秀,蓝血超模,朴智旻和我说别人这么喊他。我不懂华伦天奴,他后来告诉我那个单词的音译,也不懂这些,朴智旻粗心,总是磕碰到哪里,他的淤青是紫的青的,破了之后是红的。我知道是红的,也见过他因为我而变红的哪里。所以不懂蓝血为什么好,我说我只是很一般的音乐老师,我的学生里,我认识Prada,认识古驰,但我唯独不认识华伦天奴,也不明白蓝血还是什么血超模。朴智旻说只要我明白他很厉害就好,我说是啊,很厉害,你签个名吧,我学生要。朴智旻说我们都是做艺术的,我怎么会不懂他那些基本知识,我说是啊,我为什么不懂,就像你明明有国际工作。英语说得比我还烂,apple念成艾剖。还是带了卷舌音,艾剖儿。朴智旻又生气了,他挺常生气的。生可以生的气,有时候他怕我,我会让他把不能生的气也生了。我一直这样,把他混淆,把我混淆。

我们回了家,朴智旻进了家门迟迟不肯脱下羽绒服。我走到他面前把拉链拉下来,扣子解开,拎着两边领子向外剥。朴智旻也不反抗,胳膊撑起一点高度,我就着那点高度扯下他左手袖子,左边就掉到地上,还剩右边支撑着。我再褪右边,朴智旻一侧身,右胳膊打在我身上,很轻,让我替他继续脱。

我一拽,羽绒服很笨重地摔进我怀里,留朴智旻在门边站着。我把印花那一面对着自己,羽绒服里子对着他展开,朴智旻侧着身不看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是我第一件用工资买的羽绒服。”

我说:“洗掉就好。”

朴智旻把我的拖鞋踢给我:“闵玧其,你就是不明白。”

他叫我闵玧其,从前我反驳,后来懒得反驳了。

很久之前我叫过他智旻,那时朴智旻上高中,我是大学生。再很久之前我叫他智旻尼,那时我是高中生,朴智旻还在做初三数学题。我的学弟朴智旻,不知道是不是追随我,从出生起就选择做我的邻居,幼儿园,小学,初中,都在我上过的学校。初中还说要做歌手,高中朴智旻决定要去跳舞,后来又不跳了,说要走模特。我则从始至终都在弹钢琴,以为能出来,最后就留在这里。

我和朴智旻再遇见是他妈妈要我帮忙送外套。他回去釜山读舞蹈学校,我留在大邱学我的钢琴,假期回来,智旻妈妈说他完全忘了防晒外套,打电话来要我借他几件穿,说他现在是不能晒太阳的年龄,皮肤太重要了。我看着朴智旻,高中生,个子不知道是抽条了还是没抽条,我不穿防晒外套,给他几件长袖衬衫。朴智旻回来大邱住在我家。他也没地方可去了,送外套只是借口,回来就是看我,看我就住在我家。

我还是很对不起智旻妈妈,让朴智旻在一个暑假里飞快地变成黑孩子。我有乳糖不耐,冰柜里备着给朴智旻的牛奶,给他戴我的所有帽子,穿我的所有长袖衣服,窗帘也不太拉开。但朴智旻还是变黑了,智旻妈妈回头打电话来问我朴智旻是不是总跑去晒太阳,我说我照着养蘑菇的方法养朴智旻,但他不记得喝牛奶,所以我也不清楚。

朴智旻毕了业就签约进模特公司,在大邱,很巧的事。所以顺理成章地接着住我家,那时已经不再是我们做邻居的家,也不是现在这间,我搬出来自己住,出租房,也不错的。只是朴智旻住进来就拥挤了些。

还算伸得开脚,朴智旻也没多大,从高中开始就不再长了。放不下台式,我的电子钢琴被他挤开铺成他的床,我那时还喜欢看日本漫画,大邱也刚好兴起住榻榻米,我也跟着租了榻榻米住。吸尘器就总来回工作,保证晚上我们两人睡下时是干净的。刚被签下时朴智旻还没那么忙,在家的时间比我多。他喜欢吃面,但我不能给他留早餐,等他睡醒再吃早就瘫在一起,我给他留面包,有时候做些泡菜炒饭,再不济就是昨晚的剩菜,拿出来留纸条叫他热了吃。总归有他一口。晚上回家,朴智旻晚餐一定要吃好的,我给他做大鱼大肉,他最喜欢部队锅,铺芝士片的。朴智旻也不忌口,半点没有模特样,脸还是很小,夏天穿无袖,我看到他胳膊上倒是变得有线条了,身材也更匀称了些,走路很协调地,我说不出来。但脸还是很小。

他和我就这样住在一起。我后来搬家时朴智旻已经出名了,那个时候家里腾出一角给他放粉丝来信,还盛行手写信,有女的,也有男的。字丑一点的多半是男的。

朴智旻的字写的不好看,有时回信让我替他写。我对粉丝来信不感冒,回忆也不太愉快。朴智旻正当红的时候收到过一件外套,潮牌,流行款,样子我也很喜欢。封在礼物盒里,拆缎带,打开,静静地在表面躺着。外套上摆着一封信,我大概猜到里面内容,无非那些话而已,朴智旻还是每封都会拆开看。他拿信去读,我把外套拿起来想仔细看看,我们都没想过盒子下还有一层。

外套下盖着一层成人玩具,种类很多,我见过一些,也有些根本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用。

朴智旻还没反应过来,我把他手上的信抢来看。

信上写着亲爱的Jimin,我知道你真名,你叫朴智旻。很普通的,下面又写,我知道你对男人......省略号。再下来是,我有你和男人出入的照片视频,如果你想保全名誉,请来见我。我在......

后面不记得,看到这里,我把信撕掉了。后来觉得有些太鲁莽,我和朴智旻争吵过后又把碎片黏起来。

我让朴智旻现在就退出模特行业,朴智旻说他不要,他可以承受。我说你能承受的只有信里写的好,信外的坏你能怎么样?朴智旻支吾了,他反驳的很没力道,最后只是冲我大喊说不管怎样,也不管你事。我把礼物盒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一起甩到他面前,我说你就是。

顿住了,然后我沉默,我想不到合适的词。朴智旻哭着,又笑了,一边哭一边笑,眼泪从他脸上落下来,像缝纫针扎到手指,一点一点疼。他问我,我就是什么?我没话接,只能等他继续说。朴智旻又说,原来哥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我是吗?我没回答,他再问,我只是和哥住到一起,好像给了哥误会,也给了别人误会。哥还没找女朋友吧?那么是我错了,那就走掉了。他说完,把他的小手包一拿,里面装着他的银行卡和我的家门钥匙。他把钥匙甩到沙发上,一声闷响,然后去穿鞋。他穿了双帆布鞋,匡威,红色的,我也有一双。临走前他对我说,哥那句没说完的话等我走了之后再说吧。

朴智旻出了门,没穿外套。

过了几天,朴智旻给我打电话。

他还是支支吾吾的,嗯呀啊的,很多语气词。觉得他随时都要说话,我等他开口,等了很久他才说,一起喝酒吧。

朴智旻这时已经是能和我喝酒的年龄了。

出名之后朴智旻开始走些有规格的秀。我看不懂,觉得只是一群男人女人走出来,转一圈,再回去,这样的过程。设计也不全能看懂,知道朴智旻走红除了他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还有他晚上不吃饭了,主食也戒了吧,偶尔我煮面,他挑一筷子,然后喝汤,吃完了谢天谢地一顿。其余时间就吃草,吃水果也挑种类,我因此得照着他的卡路里名单买,买错了,朴智旻也真能做到放坏也不吃。我那时知道朴智旻红了,在身材管理。这词也是他告诉我的。

我们在我常去的小酒馆里喝酒。朴智旻和我道歉,我也道歉,我们两个在吧台礼尚往来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该和玧其哥发火,对不起不该否认朴智旻的梦想,对不起,对不起,来回说了四五个。说到最后朴智旻问我为什么不叫他智旻了,我说害怕被误会,我开起玩笑来。朴智旻领会到我的意思,把他的酒杯干到底,说哥明明应该很感谢一起引起误会的人是我呀!我说感谢什么呢,我图你什么呢。朴智旻说是啊,玧其哥,你图我什么呢。

我想不明白,他也想不明白。

到那会儿,朴智旻已经在我家住了三年。朴智旻问我,我答不上来,随后他把一张新银行卡递过来说是给我的房租费生活费,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那些费用。我看看卡再看看他,给我一种我只是酒店前台负责管他入住的招待而已。我有些生气,但压下来再和他说话。我说图的不是银行卡,我也不是钱不够花。朴智旻追问,可是哥,你如果还想再图什么呢?

我不敢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了。

我最后还是收下他那张银行卡,放进我的床头柜里吃灰,很久没拿出来看过。

胆小的,个小的朴智旻,问我还能再图他什么。我几乎要不认得这个字了。但我仍然记得它念图,单拿出来是图片,图画的意思,造句,朴智旻上T台的图画。放进朴智旻问我的语境里,我却想翻开字典真的认真查查,你啊,图,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再过段时间,朴智旻变得真正富有起来,他开始把衣柜里换成名牌,鞋柜里也是,我的一些衣服和鞋子也是。朴智旻能把睡衣穿出些什么感觉来,我也能把他的名牌衣服们穿出睡衣的感觉来。我自己这么觉得。朴智旻却说我也能穿出一些感觉,我问朴智旻什么感觉,他回答我,哥的感觉。

我分不清他的图,也分不清他的“我的感觉”。我想好吧,那就这样吧,有些事不必非要说清,总的就那么过去了,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

那封信后来交给公司处理,很快出了结果,新闻上,社交媒体上,都是报道。很多人心疼他,他的名字一时间以这种形式撒遍大众视野。寄信人道歉了,视频道歉,开诚布公地。我读着字幕,和朴智旻一起看了很多遍,半个晚上,甚至让我觉得那条视频一半都是我们的笔记本电脑贡献的。我知道,朴智旻也知道,谁都不在乎结果如何,他火了,他从模特圈活到娱乐圈,甚至妈妈圈孩子圈,我的学生圈,很多人的心疼一下也变得不那么像心疼。是我的话就在看笑话,但我不能是我,我也看不了别人怎么笑话。

朴智旻披着我的毛衣外套,他不要盖被子,嫌热,不盖点什么又冷,臭脾气,惯的。

我说朴智旻,这就是结果。朴智旻说当初要做模特我也没阻拦过他,现在跳出来苦什么口婆什么心,真是好烦人,苦什么口婆什么心哦。你真的太聪明了,闵玧其,现在抓机会做聪明人嘛。我没回应他,我在想怎么回应他。朴智旻有时也让我不好回应。但他立刻改口说,玧其哥。

我教师评优后,朴智旻那阵有空档,叫我和他去旅游。我说脱不开身,评优也是大奖,蓝血教师,朴智旻笑着说什么蓝血不蓝血呀,他不喜欢那种称呼,听着很冷。又说,但好像更适合我一点。我问他,我冷到蓝血了,朴智旻说是我皮肤冷。我没再深说,换了话题;朴智旻还是扳回去接着旅游说。

结果是就在家附近的公园里散散步。

话题之后我和朴智旻经常就用“我蓝血了”表示冷,游戏一样。我偶尔看他玩,总喊自己快没命了,我在他背后笑一声,念他队友打在聊天窗口的字,随后钻进自己的卧室。朴智旻不知道该对哪边生该生的气,最后决定一起落到我头上。

我和朴智旻说我蓝血了,朴智旻说他也是。我们出来都没穿多少衣服。

朴智旻穿着一件卫衣,我穿的多点,外套和长袖,薄的。我们在公园里散步,朴智旻几乎冷的发抖,我也不例外吧,我们就那样发抖,叶子落到他发顶倒稳稳地立住了。

我还是替他把叶子拍掉,外套给了他。他披着我的外套好感激,我不知怎么的,蓝血了,但仍然觉得有什么在热。

而朴智旻会被扔颜料,大概是他正在和哪个娱乐圈男明星闹绯闻。他今年二十六了。我二十八。

羽绒服被我送去干洗店,一是不犯二主,顺带其他脏了的一起送去。我告诉朴智旻让他穿一段时间的厚外套再多加件衣服,因为没有羽绒服让他再被扔了,朴智旻却说那太影响他的外形,嫌弃太肿了,不乐意穿。他没和我解释和男明星的事情。

他不说,我自然也不问。到我发现他把外套落在椅背上的那一刻,我和朴智旻住在一起,已经要开始第七个年头。

我再看杂志,他的专栏访问里被问到感情生活。朴智旻有什么感情生活,或许他对牛奶饼干的感情比对人的感情多一些。再接着看,看到他的回答,白字写着的。

错过了开口的时机。朴智旻在里面回答到。

杂志是今早才放刊的,第二专栏里,朴智旻穿着黑色绸面上衣,稍微浅一些的阔腿裤,那大概是阔腿裤,我叫不上名字。没穿鞋,光着脚。

他头发颜色又换成浅灰,让我染成银灰。我照办,像个他的工艺品,换装游戏。

我还在想,手机也响。

我给朴智旻的备注一直还是朴智旻,屏幕一亮,备注成了智旻。我不禁又多想一些。

朴智旻让我给他送外套。他说他穿了三层衣服还是觉得冷,让我把米色外套送给他。我问他在哪里,让他发给我地址。他把地址发来,是在我们之前的家,那间榻榻米公寓。

那里最近变得不好停车,我把车启动又熄火,还是决定打车去。

赶上晚高峰,离得不远,还是开了一小时多。

我在车厢里,车载广播断断续续地被我听到。我其实能听见,但现在不太愿意听见。

我让朴智旻等,我总让朴智旻等。我忽而觉得不能再等,这六年忽然变得不能再等,我怀里抱着朴智旻的外套,那也是我的外套,我让他穿,让他替我带它们见见光。现在在我两臂之间替我颤抖,我忽然不能再让朴智旻等了。

等车开到,这一个小时多精准地过去,我抱着朴智旻的外套,却忘了穿自己的。不觉得冷,我小跑起来,很快发现朴智旻在我们以前的榻榻米公寓的单元楼下站着。

他看我来,笑了。等我走近说玧其哥,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急呢。我说是啊,急着给你送外套,你说冷。朴智旻又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冷,我现在暖和了,我也笑了,我说不冷为什么骗我出来送外套,朴智旻把外套从我怀里拿过,像我一样抱进怀里,说,那现在我就是送外套的人了。

朴智旻还笑着,傻乐,笑的额发一颤一颤的。而我勇气使然,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我问哥的什么意思在问什么。”

“朴智旻,别玩了,现在就解决吧。”

“哦。就那个意思。”

他说完,笑容收敛了一些。我还想继续问他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朴智旻又说:“哥叫我,从朴智旻改到智旻,就是这个意思。而我可以正当地喊闵玧其,也是一样的。”

我逼问:“说明白点。”

朴智旻又乐呵呵地笑了:“哥现在是笨蛋了。”

“还想玩吗?”

“哥先叫我智旻吧。”

“智旻。”

“你看,你已经知道了。”朴智旻说,把外套还给我。

“男明星呢?”我问。

“炒作,你应该早就懂。”

半晌,我又喊他:“智旻啊。”

朴智旻应了声,我问他,今年是他住在我家的第几年了,朴智旻想了想,说,第七年了。

我说:“那么祝我们第七年的第一年愉快吧,智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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