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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er's picture佩怜

金蛇狂舞 07

不晓得是否同松月坐镇有关,昔翰星睡了个安稳觉。闵玧其不舒服,给他压的骨头散架,一运动,浑身关节一片作响。

昔翰星问闵玧其,你让我就这样睡了一整晚吗?闵玧其说,不要讲睡不睡的,不成体统。昔翰星当然记得昨夜他英勇献身替闵玧其挨了两针的事,闵玧其难得给他张好脸瞧瞧,昔翰星觉得这是好发展,这是好事。

闵玧其问他,伤口还痛不痛?昔翰星当然痛,要闵玧其给他上药。

他的愿望理应在做英雄的第二天被满足,但闵玧其做不到。他的知识里只晓得划破了贴创口贴,扭伤骨折了上医院找大夫,换药换纱布这类的事情,八岁摔破膝盖倒有一回。闵玧其对着药酒一类发愁,昔翰星又惊奇,问他,你不会?闵玧其循着他的问题看过来,摇摇头,说,我们不兴这一套了。

想假借这两针伤口温存昨晚的相贴,昔翰星的计划落败,只得再换松月来做。

松月手法熟练,只是有一点坏处。手里头没轻重,替昔翰星缠纱布,昔翰星龇牙咧嘴,闵玧其瞧过去,他的神态太能引起旁人共情,闵玧其也跟着皱眉。

昔翰星说,松月,为什么对我这么狠?松月回答他,小少爷,我早该对你狠一点。昔翰星反驳道,我晓得你厉害,你是最厉害的剑客,我是小乌龟。乌龟也怕疼呀松月,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松月懒得理他的谄媚。这一点和闵玧其不尽相同。他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一道疤竖在右眼,冷着表情,教训昔翰星。他没有疤,这会儿仿佛看见是他说教金泰亨,比如他把垃圾丢错地方,衣服满地乱扔,他是他的哥哥家长,就大了几岁,已经接替他的父母操心。

他看着,松月已经给一圈圈缠好,在昔翰星的肩头打上个死结。昔翰星大叫起来,松月,我要换药该怎么办?松月一勾剑柄,说,我替你劈开。

昔翰星瞧见他这架势,立马闭了嘴,躲到闵玧其身后去。两手攀在闵玧其的肩膀,闵玧其把一只手向身后探,拍一拍昔翰星的大腿外侧,说,乖啊。这就算做安慰。他这会儿再看松月,好像是他一人分饰两角,松月打一鞭子,他闵玧其再给颗糖。昔翰星不晓得何时做了他俩的小犯人,不知道什么罪,也不清楚该押到哪里去。

松月也看闵玧其,眼神比闵玧其坚定。这是剑客,闵玧其想,他再坚硬,断然比不过舐刀而行的人,于是移开视线,不打算同松月再做比较。

昔翰星提了正事,问道,人怎么处置?

闵玧其看过去,地上的黑衣刺客这会儿仍然闭着眼,可脸颊红润,不像是具尸体。松月看出闵玧其的疑问,说,点了他的穴,没死。

他说话干净利落,做事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下手果断,人也聪明,确是一等一的好剑客,好打手。但凡牵扯上捉拿二字,必然以活口拿回最佳。闵玧其说,那么立刻叫老板娘来对峙,看看她的好侄儿是不是因为他们丢了性命。松月调侃他,你早该昨夜就把这件事解决了当。闵玧其看着这张胞胎的脸,回答他,昔翰星要睡觉。

一来一往,好像是要剑拔弩张的。昔翰星出面,说,他去请姨母到房里来。

闵玧其抓住他,叫松月与他同去。松月也不推脱,爽快答应,同闵玧其出了门,一齐下楼去,留昔翰星一人停在房里,和刺客作伴。

刚刚跨出房门,松月走在闵玧其左侧,道,我有些事情要同你说。

他声音极小,只保证他二人之间足够听清。闵玧其觉得新奇,他的这瓣碎片来无影去无踪,神秘的紧,上回潜进朴府宝库,其实只要松月一人前去足以,可瞧见闵玧其和他长了一副面容,才应了这差事。至于为什么轻而易举地就被管家婆婆抓住,松月这会儿同闵玧其讲明真相。

松月说:“翰星让我测一测你。”

闵玧其听了这话,转回头去,看看那扇关了昔翰星的门扉:“他让你来试我?”

松月点点头,闵玧其哭笑不得。

真不知道该说他昔翰星是聪明鬼还是笨蛋一个,不惜赔付昔家颜面,借朴在民的手来测他,何必如此周折?再有一个,昔翰星要测他什么?是测试他的鉴定能力,那么只要拿出几样赝品与真货来,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如若不是,昔翰星到底是何意图?

千丝万缕的这些关系,闵玧其有些理不清了。还是打算先把问题放下,他晓得松月除了这个,还另有一番肺腑之言要同他细说。

闵玧其还算平静地回应他,说,你还有话吗?松月嗯了声,道:“我不属于这里,是吗?”

他想,松月是时候问了。于是问他:“何时你开始在这里生活?”

松月答道:“记不清了。记忆就只从昔家人救了我开始。”

闵玧其想,恐怕这就是穿越平行宇宙的副作用之一。他回答松月:“我不晓得你具体从哪里来,但我们都不属于这里。”

“你的意思是,”松月接话,“这里的我们另有其人。”

闵玧其点头,肯定他的猜测。只是如今还没遇见,闵玧其看松月,还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同他讲,有话就一次性说完吧。

只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快走到酒楼大堂去。松月说:“别让翰星再堕落了。”

他把这话说话,再闭口不谈。

没头没尾的,前头还没解决,后面又紧紧跟上,卡在这节骨眼,至多只能解决一件事。

闵玧其打算先解决给人诬陷的这一件。

两人叫了姨母来,同姨母说是刺客已经找到了。姨母反应异常,尴尬地笑了笑,问他们,刺客?找到了?闵玧其说,姨母同我们去,一看便知。姨母只好从柜台后头出来,同闵玧其和松月一起上了楼。

再推开门,昔翰星已经把刺客搬上椅子去。

闵玧其下意识地教育他,昔翰星,你胳膊不痛了,是吗?昔翰星一撇嘴,这种委屈表情闵玧其见怪不怪,没什么力度。昔翰星说,你不叫我翰星吗?

闵玧其一摆手,不再搭理他。转过头来同姨母讲话。

他指了指刺客,说姨母,这就是害你侄儿姓名的刺客。姨母的声音紧张起来,说她侄儿老实敦厚,怎么会惹上刺客?闵玧其说,不如扯下面罩来,看一看,看看会不会是熟人作案。

姨母的表情瞬间败落下来。

闵玧其回过身,同松月交换个眼神,松月得了他的示意,伸出手去,一把扯下刺客面罩。

这张脸除了松月,所有人都熟悉不过。正是给闵玧其同昔翰星上酒上菜的那伙计。

松月并出两指来,在他身上点弄两下,那小子立刻恢复生机,一睁眼,看见满屋子熟人,两手再一挣,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给这小子一些时间清醒,没过多久他大喊起来,说刘顺英,你不是说没事的吗?

刘顺英是姨母的名字。事情败露,她也慌张起来,说,是呀,我也以为没事的呀!

两边都有理,免不了一顿争吵。昔翰星这厢还懵懂,闵玧其凑过去,说,看见了吗,凶手不一定只有一个。

昔翰星给他这一点拨,这才反应过来。松月又去对那二人刑讯逼供,剑出鞘几毫,姨母的膝盖瞬间软在地上,说,大人,大人,我们也是被人指使的,大人!……

闵玧其问她,你们怎么行的这勾当?姨母跪着回答,死的那伙计也根本不是什么她的远房侄子,就是个贼,已经从她的小厨房和钱兜里顺走不少油水。拿去赌,有天赌输了喝醉了回来找她,她不给钱,小王八蛋居然打她一顿。自此她怀恨在心,这位大人正好在这时出现,说那伙计也欺负了做刺客的这小子很长一段时日。这小子擅长吹暗箭,你二人不如联手,给这伙计长长记性。此人特地给了刺客两根吹暗箭的器具,叮嘱他第一晚一定用只有一根针的这一把。第二天用另一把来刺杀他和昔翰星,幸好松月及时赶到,刺客没能得逞。只是扎进那伙计心口的银针的长度压根儿不能穿到心房去,后来知道是这一把的针有毒,那一把的针粗长,但没拿去染毒。

闵玧其又问,谁指使你们动的手?姨母又是痛哭又是磕头,说这位人物真不敢说他名讳,只求他放他们一马,日后一定给他当牛使当狗用。闵玧其受不了这一套,不敢说出他名讳,除了闵王,闵玧其再想不出第二人。

他问昔翰星,你呢,受伤的是你,你要放过他们吗?昔翰星想了想,说,放了吧。也不是他们真心想要杀你杀我,对他们惩罚,幕后之人也只是少了两颗棋子,仅此而已。不如放条生路,怎么样?闵玧其侃他真是菩萨心肠,这就放了,他这名小刺客擅长吹暗箭,险些要了他们的命。

昔翰星还是说,就算了。闵玧其转去和松月说,算了。松月点点头,给那伙计松了绑,放几句狠话,他二人又给吓的屁滚尿流,连爬带滚地出了房门。

险些给人冤了去,这回了结,有一件事已然明了。

闵王要杀他。

闵玧其不晓得王如何得了这消息,没人知道他是穿越者,就算有多嘴之人在殿上和闵王提起他同昔翰星一齐寻宝,他的身份至多只能是昔翰星找来的帮手,没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要么是闵王连昔翰星的选择也不重视,要么是闵王不喜欢他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张扬。

善妒的王,容不下第二人更好。世间有他一个会作诗的闵氏已经足够,闵玧其一出现,全城说起姓闵的写诗好,说的不是王,是他闵玧其。

事到如今,闵玧其只能这么猜测。三人走出酒楼去,闵玧其的肚子忽然传出一声腹鸣。

是啊,这样细细一想,从事发当晚到现在为止,闵玧其只喝过几杯水,几乎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昔翰星听见这响动,一拍手,道,我们去苏月楼吃月饼去,好不好?

闵玧其想,明明是中秋节,天上有那么圆的月亮,地上的他反而没能团圆。吃不吃月饼,在这前提下已经不重要了,形式主义而已。但昔翰星执意要去,说是弥补中秋之夜的遗憾,闵玧其不好扫他的兴,于是同去。

三人坐到苏月楼第三层,昔翰星点来月饼,闵玧其只浅尝几口,觉得太甜,全推给昔翰星。松月是劝不动的,不喜欢,干脆一口都没动。昔翰星则全部包揽,闵玧其看着他狼吞虎咽,说,昔翰星,三高俱全吧。

昔翰星嘴里塞满吃食,只能发出一声含含糊糊的嗯,尾音上扬,用来表达疑问。闵玧其不晓得如何同古代人解释血压一说,只好同昔翰星讲,会得病,糖尿病,知道吧?就是你这辈子再不能吃甜的不能吃米饭,你想吗?昔翰星刚刚还欢欣的脸蛋立刻惊恐万分,咽下嘴巴里这一口,和闵玧其说,你别骗我。

闵玧其说,我没有骗你的精力。昔翰星还打算和闵玧其再争上几句,外头有了变故。

松月凭一副好本事,率先从阁楼露天处飞出去。等了会儿,松月再飞回来,手上多了张带字的纸。

他把纸张拍在桌面上,闵玧其琢磨半天,看不懂,叫昔翰星给他读来听。昔翰星有种被闵玧其依靠的光荣感,两手端起纸来,一字一句地读:“今本王有意,欲使有能之士有用武之地。特召开比武大会,十五日后举行。优胜者,特此武林盟主一称,望天下好手齐聚一堂,一决雌雄。”

闵玧其哪里晓得还有这一遭。

好端端的,突然要来召开武林大会,闵玧其想,那就是闵王已经知道姨母暗杀他的事情失败了,这才举办什么大会,好另寻良机。但王也该摸摸清楚,他闵玧其在这个真有真功夫横行的时代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要比武功,他绝不会去,也永远轮不上他。

可如果这回的目标不是他,比武大会,武功,武林中人……他把这些个关键词串联,立刻得出答案。

闵玧其叹了口气,说:“多事之秋。”

昔翰星问:“为什么?”

闵玧其摇了摇头,道:“直觉。”

气氛原本已经回温,又给这一出全压下去。昔翰星要做调和员,提议到,不如我们在苏月楼里等到今晚,今晚有灯会,我们看看灯笼,好不好?闵玧其晓得无论他说好与不好,昔翰星都得让他心服口服地参加。松月不同。松月最自由,他不要去,昔翰星也不逼他,就随他的意。

闵玧其说,我要在这里呼吸呼吸好空气。昔翰星还记挂他那几块没吃完的月饼,要松月好生保护闵玧其,他坐回去,接着他的工作。

这样的个人空间得来不易,闵玧其给松月使眼色,松月聪明,立马会意。

他跟着他走动,走到一处昔翰星的视角盲区。街道上热闹非凡,叫卖声也足,闵玧其还是把声音压低了,同松月说:“你要我救救昔翰星,是吗?”

松月嗯一声,表示回答。闵玧其又说:“我不晓得你说的到底是哪种救。但我思前想后,这比武大会不是冲着我来的。我看倒像是冲着你,剑客大人。”

松月还是嗯一声,闵玧其说,提前同你声明,你晓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伤害你对我来说没好处。你如果明白,那么我有我的想法,现在这番状况,我也有一计。成败在你,这很重要,如果信得过我,那么就照着我的话来。

他的语气坚定,松月用那双眼波平平的三角眼看着他,闵玧其也用这双眼睛看回去。似乎是仅仅是这样就确认了合作关系,闵玧其说,我要你参加比武大会。

等到夜色沉降下来,松月早离了他们,独自回家去。一些商铺已经挂出灯笼,昔翰星拉着闵玧其,上到街道去,节日气氛浓厚,闵玧其想,这正是现代人不如古代人的一点。

金泰亨也是这样热爱仪式感的孩子。纪念日一类他记得最牢,闵玧其恰相反,得过且过地过。这会儿昔翰星拉着他的手,闵玧其不觉得反感。或许又是因为这张脸太相同,更大的原因在于街道上一片团圆景气。人在热闹中最孤独,闵玧其看着昔翰星的侧脸,他是普通人,普通人没办法忍受男朋友的脸就在身边,却没办法同他紧贴。如今昔翰星愿意主动靠近,闵玧其不前进也不后退,就停在原地。

他想着,灯笼已经全给挂上房檐去。远处忽然升起烟花,人们停下,屏气凝神,使飞上天空的这一声成为最响亮的破晓。月亮仍然是圆的,烟花炸开三朵,街道上的人们开始互相拥抱。闵玧其被这般气氛感染,笑起来,昔翰星看到,一种真正温柔的笑。

烟花放完了,安静一阵,又很快重燃。他和他在烟花下牵着手,抬头看天空。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闵玧其在这时突然问,翰星,肩膀还痛不痛?

昔翰星没回答,一扭头,吻上闵玧其仰起的双唇。

原来他是这么柔软的。

水一样的他,是这么柔软的,聪明的他是这么柔软的,这双嘴唇也好,还牵着的手也罢,烟花易冷,人心常热。

玧其哥,你原来是这么柔软的人吗?

等最后一颗烟花爆开,昔翰星才放过闵玧其。后者正喘气,昔翰星又把他的手握紧几分。闵玧其说,你怕我跑吗?

昔翰星还是不回答他。

闵玧其也知道他不该回答。

昔翰星是昔翰星,金泰亨是金泰亨。这张脸实在让他寄托了太多思念,闵玧其在这一瞬间已经分不清爱上的还能不能算金泰亨。

他想让今晚成为最后一次,可昔翰星问他,哥,我能再吻你一次吗?

烟花爆裂声响在空中,映红一片天。

闵玧其没回答,仰起头,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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