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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er's picture佩怜

金蛇狂舞 05

胆大之极,肆意妄为。

昔翰星给闵玧其这一问吓得够呛,不打算再盘问了,给他好生放回被窝里去,灰溜溜地逃走。

什么打开,闵玧其的意思是要他同他交欢,喝醉了还能高看他,让他昔翰星来做男人。若不是离去前看见闵玧其的潮红仍在,他真要以为闵玧其的这些都是演技,他是骗他的,想糊弄他,在他昔府仍然做一个来历不明的世外高人。

昔翰星逃回自己房里去。进了房门,迎面放一张铜镜。昔翰星站在门框,瞧见铜镜里的自己脸颊也是绯红异常。

这算什么,给闵玧其几句话惹的身体起火了吗?这不好,这是背叛。他心有所属,和闵玧其只是利益关系。或者还有其他的,闵玧其也只能是他的受害人,仅此而已。

可不知怎的,隔天一早,昔翰星又跑来闵玧其的房里等。他从小厨房端来醒酒汤,闵玧其这会儿还睡着,昔翰星心里痒,去看闵玧其写给金泰亨的信。

他再三努力分辨,还是看不懂闵玧其的笔迹。昔翰星嘴巴里轻声念着,金泰亨,拿来纸和笔,写下三个汉字。

闵玧其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眼时头痛欲裂,浑身筋骨散架一般的痛。一转头,瞧见昔翰星在他的书桌前伏案写字,对方听见了动静,抬头看来,眼神里有一丝躲闪。闵玧其心里暗骂,没想到古代人做酒这么认真,他现在胃里翻江倒海难受的紧,昨天喝醉,对着这张和金泰亨一样的脸,保不齐不会做些出格的事情。

西八。

这一句,闵玧其是骂出声的。昔翰星的笔尖一瞬间停滞住,两眼愣愣地看着闵玧其,问他:“你骂我……?”

闵玧其想开口解释,这一张嘴,上下颌骨一运动,太阳穴又是扯着疼。只好同昔翰星摆手,很用力地,昔翰星看出他面露苦色,叫人去把醒酒汤温一温,又去把窗户推开。

书桌临窗,闵玧其走到桌边去,一阵凉风吹来,倒有丝丝惬意。给风一吹,头疼缓解了些,闵玧其凑去昔翰星身边,看他都在写什么。

他这一看,都是些汉字。一定是看不懂的,闵玧其只认识几个,但瞧见一些字眼,又看是格式对仗无比的句子,问昔翰星,这些是?昔翰星一侧头,答他,是哥昨天说的那些诗句。我还是很有印象的,对的太好了,要记录下来。顿了一下,又问闵玧其,哥,你不识字吗?

闵玧其不知如何作答。

识字的,只认识韩文,不晓得汉字。人生中记得最牢的汉字除开闵玧其这三个,还有一些简单的,或者同古董工作相关的。他已经算学识渊博,好些人连自己的汉文名也写不出,但要做到像这样通篇用汉字报备,闵玧其想,还是画一画圈一圈,更简单。

他看着昔翰星又扭头回去赶工,觉得造了孽,把另一个宇宙的诗人心血拿到这个宇宙来卖弄,还得全算成他的功劳。要知道他昨天对的那些诗句之中,有大韩民国的诗人,还有隔壁大唐的一干人等。他这是一占就占了两家的便宜,本身的水平绝对够不上这种高度。如今踩着人家的成果站在史无前例的高度之上,闵玧其觉得心虚,心里乱麻似的,过意不去。

闵玧其伸手,翻昔翰星已经写好的一叠宣纸。一首首看过去,翻找到最下方一层,这张纸上只写了三个字。闵玧其一看,立刻笑出声来。

昔翰星给他的笑声吸引过去,也探头去看。看清了是他最开始写的那三个字,抬头问闵玧其,笑什么?

闵玧其把纸抻了抻,说,不是金太享,是金泰亨。昔翰星质问他,哥不是不识字吗?闵玧其说他是不能完全认识字,但也晓得几个。他男朋友的名字怎么写他记的最清楚,他把毛笔从昔翰星手中抽出,指头捏的很低,完全是现代人握笔写字的模样。昔翰星想纠正他,闵玧其说,这样写我最舒服。又把太字叉掉,写成泰;享字划掉,改成亨,说,太字同音暂且不谈,你怎么好吧亨字写成享字?还是学的不够,多多努力,好好学习。

昔翰星接回毛笔来,笑了笑,又看看躺在纸上的正确名字,说,玧其哥,这是好名字。

闵玧其问他,哪里好?昔翰星回答,比他的名字好。

“冠的是三大姓之一,国泰民安,时运亨通。好名字。”

昔翰星这一解释,把闵玧其心里对他真正学历的疑虑撤掉半分。醒酒汤这会儿也给重新温热了再端上来,闵玧其喝了几口,觉得肠胃舒服些,这才想起关怀昔翰星,问他,昨晚我出格了吗?

昔翰星像是被击中一样地混身一怔,刚拿到手里的毛笔又放下,不抬头,用眼神瞟闵玧其。他这样,闵玧其就明白昨晚看着这张脸,绝对做了不该做的事,和昔翰星说,抱歉。昔翰星立刻把双手摇成车玻璃刷,说,也不怪哥,是我想趁你之危,问问哥是从哪里来的。

他和他诚实,本可以不用解释到这层。但昔翰星一五一十地告诉他,闵玧其又想对他柔软一些,别那么戒备。或许正是他太戒备才让他同金泰亨之间的关系远离了,不如在这方宇宙学着稍微放下,还给金泰亨一个更加体面的他。

闵玧其看着他,眼神里有种温柔流连的光。昔翰星以为他还在自责,又去劝,闵玧其说,昔大人,我倒真该做点什么补偿你。

昔翰星说,不用。闵玧其又去捏他的后颈。昔翰星知道这就是闵玧其的习惯,改不掉,就放任闵玧其来拿捏他。闵玧其说,不是什么大的补救。昨天看你吃饭,模样好香。我有道家常拿手菜,做给你吃吧,就当我的诚意道歉,好吗?

话音一落,他的手又转去抚摸昔翰星的后背。因着闵玧其说要做饭给他吃,忽略了闵玧其在他后背轻拍的手。昔翰星对食物的渴望和金泰亨是相同的,他坐姿不好,本身佝着身体写字,一下直起身来,说,哥,你会做饭啊?

闵玧其点点头,道,都是我做饭的。昔翰星追问他,哥家里没有厨房的佣人吗?闵玧其笑起来,我们不兴雇佣人,亲力亲为的好。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些是我的事情。金泰亨还在念书呢,他学习他的,我要做他的大后方才行啊。

他说完,从桌边离开,要昔翰星叫人来,引他到厨房去。而昔翰星回答他,哥,你倒才像个好妻子。

闵玧其真是给古代人的这套思想击败。

会操持家务就是贤良淑德,闵玧其给金泰亨睡,金泰亨进入他,按着身份来他是做女人的那个。那么他就该郁结在家,生活围着灶台展开,凭空打造出一间牢笼。金泰亨是男人,他也是男人,同性之爱如果还要分出男女方,这就只是套着同性的壳,做着异性的事。你喜欢男人或女人,应当接纳他的坚强与柔软,而非你要做男方或女方,强迫另一半成为你的丈夫或妻子。

这不够人道,但闵玧其不能反驳古代人昔翰星。他在小厨房里大展身手,脑袋里却思想其他场景。

他的这套感情理论,用在金泰亨身上,反而不够合适。金泰亨念大四,二十一二岁;闵玧其研究生毕业后已经工作六年,二十九岁,奔三的人,总和金泰亨的想法有些差池。小男生正在青春的年头,总要在人前显摆,这是我对象,这是我老婆。或者叫闵玧其,老婆,闵玧其不反抗,他不能在这事上都打压金泰亨,让他们之间的乐趣荡然无存。他由着金泰亨叫,随他去吧,理论是理论,但金泰亨实践起来,闵玧其却感受不到半点不适。

回忆是和手上的动作同时进行的。闵玧其要做蛋包饭,这最俗,这会儿也没什么番茄沙司一说,他又去把西红柿煮成浓汁,勾芡,盛在小碗里。其实里面要放胡萝卜,但金泰亨不爱吃,闵玧其赌一把,赌昔翰星这块他的碎片也一样不爱,把胡萝卜换成黄瓜丁。昔翰星还在他的卧房等,闵玧其亲手端去,一路小心。

这道吃食是现代人的智慧,做好的是蛋包饭,做碎了就是蛋炒饭。昔翰星当然没见过,一上桌,馋虫立刻从身体里给勾起来。闵玧其把勺子递给他,又叫他等等。这会儿才拿起小碗把番茄酱一泻而下,倾倒在蛋皮表面。昔翰星的眼神顺着倾泻的液体上下流连,问闵玧其,这也是你做的吗?闵玧其反问他,昔大人,你觉得呢?昔翰星闭了嘴,等闵玧其淋完浇头,他拿着勺子,立刻挖下第一口。

瓷勺子断开包饭一角,蛋皮和米粒裹着肉丁菜丁一起,沾上一些番茄酱,送进嘴里,一口化开,好不滋味。昔翰星顾不上烫不烫了,一边哈气一边点头,大拇指伸给闵玧其。闵玧其把两手抱在胸前,问他,原谅我了吗?

昔翰星说,哥昨晚喝醉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又回味这句话,闵玧其昨晚也问他,原谅他了吗,昔翰星还是继续吃饭,绝口再不提闵玧其昨晚的酒疯。

吃饱喝足,昔翰星长胳膊长腿抻开,伸懒腰。闵玧其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他还是没能学会用太阳方位来辨别时间的方法,去问昔翰星,什么时辰了?

昔翰星看一看,道,未时左右。

未时,闵玧其心想,就是晚上六点。他这一觉算睡的个天昏地暗,想索性好好休息直到明天,昔翰星拉扯住他,说,哥,你教教我作诗,今晚我带你去坐花船,好不好?

他这是真心实意地崇拜闵玧其,但那些不是闵玧其的学问。他还不能给昔翰星暴露,同他讲,作诗他教不得,全是灵感的事。不如他教他一些辨别宝贝真假的手段,左右都是学问,他学一些入门的,免得以后吃亏。

昔翰星听他要教自己辨别真假之法,这比教诗词歌赋那些韵脚平仄厉害太多,更兴奋。闵玧其在这一瞬突然冒出念头来。

他要找金蛇绞,为什么就要先入为主地相信昔翰星说的话,相信昔府里没有金蛇绞的线索?于是他说,同你凭空讲解,记忆总不够深,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你的藏品,我和你实战操作。昔翰星一口应下,拿了把钥匙,领闵玧其朝库房走去。

库房不大,很小一间别屋。昔翰星把房门打开,叫闵玧其进去走一圈,替他看看有没有糊弄他的藏品。这倒好,省的他解释。闵玧其拿着这点便宜,挨个地把这些个宝贝一一看过一遍。这才信了昔翰星的话,至少明面上他大方磊落,金蛇绞确实没有藏在昔府。闵玧其挑了几样有代表性的物什,喊昔翰星过来,从纹路到款型,给昔翰星讲解。

怎么辨别,怎么做假,甚至讲到一些从墓里出来的宝贝,一些造假者为了使赝品逼真,特地要盗墓贼下墓穴时带出来里头的土,掺在赝品的缝隙之中,好以假乱真。又去讲历史,再讲一些风水,什么该摆在哪里,什么不该接手,头头是道,听的昔翰星津津有味。

昔翰星问他,玧其哥,你会去造假吗?闵玧其把他的宝贝放回原位,说,我做鉴定,和造假者是敌对关系。诚然造假最容易牟得暴力,但赚的是亏心钱,他尊重这些一瓦一罐,绝对不干有损良心的事。

“说实话,其实我也有困惑。”闵玧其说,“一些瞬间我不明白,我的行业和盗墓贼有什么区别。”

昔翰星道:“哥没去盗墓,这就是区别。”

“从本质上来说,考古就是官方的盗墓。”

“考古?”

“就是考察过去的事。”

“这是让历史被更多的人知晓。”

“可能是吧。我也不确定了。”闵玧其看向窗外,天很蓝,能瞧见成团的云,“金银珠宝当然是年头越久越值钱,你都晓得。不得不承认好些被供作国家宝藏的物品,其实是原主人生前的私有物,我们说这是国宝,从主人的墓里挖出来,供起来,这真的好吗?”昔翰星不知如何回答,闵玧其接着说:“接替了亲人的位置的宝贝,九泉之下,难免神伤。”

他说着,转身走出门外。

闵玧其不好同昔翰星说的太多。但他晓得一件事,很多考古现场能顺利推进,走的正是盗墓贼挖好的墓穴。都从主人身边带走宝贝,好像说不出不同,这是闵玧其的动摇;可又真的确有不同。

盗墓贼挖出宝贝,转手倒卖,使得珍宝流落异国他乡。大英博物馆中存放的好些展品都不是他们自己的文物,放着东亚各国的物件,像个玩笑。而考古为的是更好地保护。

闵玧其走得快,昔翰星跟在他身后,叫下人去准备套正经衣裳来。衣服很快被送到房内,闵玧其看过去,这是真正公子哥该穿的。昔翰星要他快点换上,他们这就去赶花船。

闵玧其不晓得关乎古代高丽的记忆中,还有花船这回事。昔翰星说,去了就知道。等闵玧其同他到地一看,不晓得如何就能修出一条足够宽的城中水道来,两边楼房林立,颇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

昔翰星阔绰,包下最大一艘船。闵玧其问他,为什么非得今天来坐花船?昔翰星说,哥把日子过糊涂了。今天是中秋十五,我们来看月亮。

闵玧其听他解释,忽然觉得时间好快。不晓得金泰亨的舞台剧进展的如何,上回他登台把脚扭伤,脚踝肿成小山丘。他如今不在他身边监督,只期盼金泰亨别再做拼命三郎,想他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学习与否,闵玧其不关心。他有的是钱和他过一辈子。

天暗的早,船在水道上漂流一阵,闵玧其不敢再喝酒,只喝些茶水。这会儿有人开始唱起小曲儿。大家安静下来,都听那人唱。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来诸公听

诸公 呀 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 唱一支 秦淮 曲呀

细细呀么道道来 唱给来诸公听 呀诶呀

悠扬婉转的,给人唱进心坎里。闵玧其抬头,月亮已然嵌进幕布。

这轮月亮,光洁无暇。你从地上看,那么远的月亮,一切都好。想它是光润如冰,冷淡辉光,比太阳多情。这会儿的人想不到日后登月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玉盘,是块吸了别人的光的球形海绵,距离产生美。中秋夜该阖家团圆,忽然感到孤独,闵玧其又想起金泰亨。

昔翰星在这时叫他,玧其哥。闵玧其闻声看向他,昔翰星说,哥,月亮很漂亮。

闵玧其说是啊,你站在这里看,这么远的距离,看的是朦胧美。昔翰星不明白他的话中话,也晓得闵玧其不会同他解释,安静下来,又向闵玧其靠近一些。

他又问,哥,金泰亨真的很好吗?闵玧其说,蛮好的。脚下耳侧水声荡漾,昔翰星接着问,难道我不行吗?

闵玧其笑了。

他说昔大人,你不要折煞我。昔翰星自讨没趣,收回身子。等这轮花船游完,两人上了岸,昔翰星同闵玧其说,今晚别回去了,我带哥去吃夜宵,住酒楼。闵玧其随他去。

昔翰星领闵玧其住进越歌楼,这里的酒最好。但闵玧其坚持不喝,昔翰星自己灌几盅,这一番吃好喝好,去开客房,结果酒楼姨母说,今天都来赏月啦,房子就剩一间,要不要?

闵玧其说,还是回去吧。昔翰星执拗,说这半夜的月亮最好看,同姨母说,一间就一间,他两人挤挤,不要紧。

两人住到客房里,闵玧其也来了恶趣味。他同昔翰星说,你晓得我喜欢男人,是吧?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昔翰星笑了笑,是我对哥做什么,不是哥对我做什么。闵玧其不再接他的话,他对金泰亨够忠贞,则不怕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鞋子一蹬,躺进被窝里去。

昔翰星也紧随其后,两人背靠着背,昔翰星借着酒劲又说些闲话,聊到他小时候掉进染缸里的时候,闵玧其的声音平缓传来。昔翰星叫他,玧其哥?背后没动静。闵玧其已经睡着了。

他仗着闵玧其的熟睡,把后背贴上去。闭上眼睛,心里翻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昔翰星不敢再想,也睡了去。隔天醒来出了变故。

是闵玧其叫醒他的。

他玧其哥叫他,昔翰星,醒醒,我们房里出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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