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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下午,我坐在我家的阳台边为这些信写引言。
我的笔迹很抖,有些难辨认,但有幸阅读的人必须忍着把它看完。倘若读者中包括了太宰治,那么接下来的话是仅仅针对他而写下的:
我知道此刻你一定在心里编排我。你会说我是一个赖死鬼,一个无法直面人生的懦夫,我随你怎样说我,我放弃和你争辩了,你会和凭空想象的我争得很好。同时我要警告你,编排一个死去的人给不了你多大的好处,它只会唤醒你一些灰色的记忆。
我相信你也不愿真把它们仔细地想起,它们令你痛苦、令你辗转反侧,这个我已经注意到了。
我很早就注意到了,太宰治,你是个极其狡诈而阴险的人。所以我要写下这些有关我们的过去的事情,其中包含着许多我个人对你的想法,诸如我如何憎恨你又如何没日没夜地想杀死你云云;你不用特地把它保留下来,想把它烧掉、传阅、出版成书,甚至把它命名为“我年轻爱人的遗书”之类的作品,把它拍成电影延续你的名声……都随你处置。因为这是我写给你的东西。
其实我们成为过爱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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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我的父亲的朋友。
先是我父亲的朋友,后来成为了我母亲的朋友。
他有点儿像那种喜闻乐道的妇女之友,这是我对他后来的印象。
我常常能听见我父亲提起他,在我十四岁的这一年尤其频繁。我们坐下来吃饭,我父亲说“太宰正在筹划一部新剧本”;我们晚间聚在一起看电视节目,我父亲说“太宰的新剧本要完成了”;我们乔迁新居,我父亲一边拆大型包装箱一边说“太宰这次打算自导自演他的新作品,他快成为导演了”。用来封口的胶带被他哗啦啦地撕开,一阵刺耳的响声之后,他接着说:“太宰说要来祝贺我们搬进新家。”
所以我先认识了太宰这个名字,之后才认识太宰这个人。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只知道他姓太宰,笔名也叫太宰。我父亲从不叫他什么什么君,只叫他的姓,因此不清楚他们是好关系还是坏关系。
我母亲把我父亲扔了一地的黄色封口胶重新从地板上抠起来,用抹布擦掉胶带残留在木地板上的痕迹。身上穿着日本的家庭主妇最常穿的围裙,一边擦一边说:“什么时候?”
我父亲继续把封口胶扔在地面:“就今天。”
今天?我母亲露出小小地惊讶,顿了一下说,今天可来不及。
我父亲说怎么来不及呢?
母亲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呀,我什么都没准备!看看我们家,一团乱,什么都没收拾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父亲站起来,拿出四只玻璃杯放进水池。他就放在那儿然后挑了个箱子坐下,轻松地说,没什么好准备的,几个下酒菜而已,很简单吧?而且我告诉他了我们搬了新家,什么都没收拾。让他来帮我们拆箱子摆家具。
我坐在新家唯一整洁的沙发上看书。听见我父亲说有人要来,我合起小说,站在沙发上回望我的父母。我插入了这个对话,我说:是那个编剧太宰?我父亲说你应该叫他叔叔,我瞥了一眼脚边的没看完的剧本,这是太宰主导的电影《就在》,很新潮的抽象画做的封面,使我无法把太宰和叔叔两个称呼联系到一起。况且,那时我已经学会使用网络,我特别查过他的名字,发现所有的网站都像父亲一样把他叫做“太宰”。所以“太宰”就是他面对世界时所用的称呼。网站上还说他今年只有二十三岁,我反驳我父亲,我说没人二十三岁就当叔叔了,还很年轻。四十岁的人我才把他叫做叔叔,别骗我我什么都知道。
我父亲大笑起来,可能那时他还想说点儿什么,门铃响了,他终究没说出口。
他坐在门边的纸箱子上叫我母亲去开门。我母亲正在客厅靠里的地方清理垃圾,我父亲叫她,她说着很标准的“嗨”,把封口胶揉成一团塞进围裙前的口袋里,跨过几个高矮不一的箱子去为门铃开门。
新家的沙发靠着窗户,因此,在我母亲开门之前,我透过窗户率先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太宰。我至今还记得他站在我家门口的样子,像一个八分音符,头重脚轻,屁股后面还跟着两条极其风骚的风衣飘带。对我这点儿宽度不够的人生记忆来说,这是一记重音。它狠狠地敲下来,我被它彻底敲成休止符,矮矮地等待他逼近我的新家。
我母亲跳过靠近门边的箱子时差点摔跤,我父亲咂嘴。母亲在开门的同时就完成了鞠躬,然后我看见一双黑色皮鞋踩上我家的木地板,听见这双皮鞋轻快地说:中原前辈,你家好黑。
我父亲又让我母亲去开灯。他则站起来迎接客人,热情地把他请进家门引到沙发旁边,同时说一些客套话。我趁他没有真正走近时把书藏在身后,不知怎么的,我有一种羞于见人的心态,认为我不能让他发现我正在看他的剧本,因为我不想在原作者面前讨论对于书中人物的见解,因为我还要告诉他一些与众不同的话:我想告诉他你这部剧本编的其实不怎么好看,不明白为什么广受好评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拍成电影,我很讨厌你对这些角色的设计。庸俗。没有人性光辉。而且很他妈的黑暗。
你会感到很惊讶,十四岁的小孩儿可能说出这些东西吗?
事实上,你的孩子比你想象中知道的多。但没有更多的了,这是我十四岁时能想到的最高级的批判性评价。看见他那张笑眯眯的又阴郁的脸,高大的剪影向我一步步袭击,简直一片黑,像给一个黑色人台套上一件驼色风衣。我母亲拿着拖把从他们身边走过,他那头蓬乱的头发就像我母亲手里的拖把头。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问我父亲:这就是中也君哦?
我父亲说,中也快打招呼。我不想跟他打招呼。我挺抗拒这么一个太庞大的成年人的接近。我父亲依旧不断地逼我向他问好。
我向后凑,终于无可奈何地叫他:太宰哥哥你好。
按年龄我应该把他叫做叔叔,他跟我父亲兄弟相称,我无法驳斥我父亲的辈分;但他来了,虽然不够精神,可那是很年轻的一张脸,即使发型像拖把头。我实在叫不下去口。
哥哥却是一个相当模糊又令人颤栗的词汇。它太亲近,叫出去之后我就后悔,它在空气里过了一圈又飞进我的嘴里,哥哥两个字眼像只苍蝇撞回我的口腔。后来的事情证明,倘若我听我父亲的话把他叫做叔叔,或许未来的坏事烂事就不会发生,或许我跟他之间永远有一层隔代的伦理;但我的第一句话就把他定性为我的哥哥,他很明显地愣了愣,立刻摆出一副感动得要哭的模样看着我,眼睛虚伪地亮着,我那时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就好像你邻居的妻子生了孩子,邻居告诉你从此以后你就是这孩子的姐姐或哥哥,你们是青梅竹马来着。孩子抱给你看的时候,你内心中有一阵无名的颤抖。你说不上来这种颤抖是什么,你就想抱抱这个孩子,抱住之后你又想立刻把他摔死,然后你心中的小人儿开始摇头,太罪恶了,你怎么能这么想啊?善哉善哉,你心里缓一口气,幸好那只是想象,你不会真那么做。
太宰当时一定有过把我摔死的想象。他自上而下地盯着我,盯我还没来得及换掉的初中生制服。他弯下腰看我,我想当时他是在打量我,打量我这个十四岁身高还是一小点儿的男孩儿的心理,我出于什么目的才把他叫哥哥?他也摸不清。可能他在到来之前就做好了被我叫老的准备,但我叫他哥哥,一下让他豁然开朗。他用手肘戳我父亲的胸膛:前辈你看,我说我还年轻。你不要低估一个孩子分辨是非的能力!
他问我的年龄,我说十四。他问我在哪儿上学,我说横滨市立高校。他说,你学习成绩不错吧?我说很烂。他哈哈大笑,说中也是个有趣的小孩儿!我父亲让太宰别听我瞎说,光荣地把我的成绩抖出来:“他理科特别好,尤其是物理,像我。我早说了我的孩子以后也是建筑师,我可没诓你。”
我趁机把剧本塞进沙发缝隙,接着想让我父亲闭嘴。为了阻止他这漫无目的又恬不知耻的炫耀,我很快想出一个损人不利己的办法:那时我丝毫不在乎我本人的名誉,知道在某些事情上不必要守着一张薄薄的名誉以正清白,况且,孩子是没有名誉的。
我平稳而大胆地对我父亲说:我抄的。
我父亲像电影定格一样定在那儿了,无耻的笑容还在脸上悬挂着。好了,我的目的达到了,让他去尴尬吧,我快活得很,我悠然自得。我还多了个心思去瞄太宰的表情,发现这个家伙正饶有趣味地把视线在我和我父亲之间来回传递,他站不直,一条腿承重一条腿轻佻地搭在一边,张望我和我父亲之间下来的行动。
我向夹着剧本的沙发缝移去,严严实实地把它遮住,在我父亲邀请他落座之前,太宰已经轻巧地坐在了我旁边。
这下只剩我父亲一个人仍然在尴尬。尴尬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容易勃然大怒,让他的情绪化相当明显,尴尬差点儿就让父亲暴露在太宰面前,幸好他忍住了,咳了两声便挨着太宰坐。
太宰还在向我询问关于我的事情,我靠在沙发靠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态度很敷衍。
我已经在表示我的迁就,但太宰此人却表现得不像一个文艺从业者那样拥有敏锐的知觉,恰恰相反。他恰恰相反。他一直向我提问一些无聊又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后问到我在学校里有没有谈恋爱,到这里我的忍耐就到头了,我扭过头鄙夷地质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太宰轻浮地笑:哎呀,抱歉哦。
我宁愿他那时不道歉。“抱歉哦”后来成了太宰开脱自己的口头禅,我也没有从他第一个道歉里感到任何对不起的情绪。他只是认为话已至此必须出现一个道歉,像电影里的人物对话,两个主人公就要发生冲突,但眼下不是一处高潮片段,便用道歉抹过去吧。太宰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
我父亲没察觉出来,他呵斥我不应该和客人顶嘴,我看向他,他这愤怒比平常要高亢许多。他要用愤怒掩饰尴尬,掩饰之后他又变了脸,和善地问太宰:电影筹备的怎么样?
承蒙您关照,太宰说,一切准备就绪,唯独缺一个男配角。
煤气灶“噌”地被打开,母亲推开堆放在厨房操作台上的杂物准备做饭。我父亲看了看茶几,才知道这里少了点儿什么,又咂嘴,向我母亲喊:茶水呢?
我母亲“哦、哦”地应,转头看见站在水池里的四只玻璃水杯。她洗干净之后拿出来倒了两杯温水并说茶叶不知道放哪儿了,她做完饭就去找。我父亲说,怎么连这点东西都记不好啊。
母亲于是跟在场的每一个人道歉。她甚至对我说“对不起中也”,我心想,她到底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从来也没错过什么。
她回到灶台边去了,我父亲拿起杯子嘬饮一口,神气地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演员?我认识很多人,同事、客户、合作商,还有几个小演员。跟我说说,我一定能帮到你。”
太宰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双手合十:前辈,您太可靠了!然后他的眼神再次开始游离,一边说“我想要——”,“要”字拖的很长,一边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就那么一下,只是一小下,太宰的目光就像一只跳蚤,在我身上不断瘙痒。一小下之后目光回归了正位,他对我父亲说:“我想要一个未成年的演员。比如高中生,啊,不,初中生。高中生年龄太大,初中生正好。就像……嗯,中也,你有没有合适的同学?”
“啊?”我有些措手不及。
太宰接着说:“最好是一个男同学,因为我不打算拍主流的片子。文艺片,你知道吧?两个男配角。现在我只缺这么一个。”
我说:“我没有。我不认识。”
太宰说:“这样啊,那还是拜托前辈吧。”
父亲重新被捡起来。父亲欢欣地告诉太宰他认识几个家里条件不错的客户,这件事儿交给他了。他大手一挥,让太宰留下来吃饭。
太宰看向厨房,问我母亲:中原太太,可以吗?
我母亲受宠若惊,连连称是。她很少被一个男人询问意见,也很少被允许说不。
我父亲说,她很会做饭的。她就擅长这个。太宰安静地延续他的笑脸,没有表态。我父亲拍他的后背然后站起来,真把他拉去拆纸箱子。他给了他一把儿童剪刀,我认出那是我的东西。虽然已经不再用了,但那是我的东西。我也站起来说:那是我的剪刀。我父亲说这个家哪儿有你的什么东西啊?
我跳下沙发,向太宰伸手。我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剪刀,它钝了,剪不了什么胶带和硬壳纸箱。我父亲火冒三丈,巴掌马上就要伸过来,但巴掌越过太宰胸膛的时候它停下了,变成一根指头。指头恶狠狠地在我面前点了几下,那意思是:你给我等着。
“你给我等着”是成年人惯常使用的手法,成年之后,我也经常对别人说“你给我等着”。我讨厌这种低劣的后天遗传,每说一个“你给我等着”,我就感到我父亲的血液在我的身体中阴暗地流淌。他好险,在太宰马上就要看到他真面目的时候他把自己打住,向我母亲要家用剪刀。
我拿着我的儿童剪刀准备离开,太宰把我叫住了。
“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绑缎带的礼物盒,还是粉红色,低俗的要命。“差点忘记把礼物给你。”
我接过礼物盒,打开来看,一双木筷子。他说这是一位雕刻大师送给他的东西,他很珍惜,一直不舍得用。但筷子生来就该被人使用,所以他要我替他用。
对,那时我就认为他是个奇怪的人,认为我父亲交了不该交的朋友。我认为总有一天我父亲会被他带上偏路,他周围的人都会被他带上偏路。我看着他这假正经和轻率的样子,他还在不断找我说话,话题飘忽不定,我父亲时不时加入我们的对话,通过炫耀我或我母亲来炫耀他。
太宰拆了三只箱子就同我父亲说他有腰椎病,不能做什么剧烈运动,必须得休息了。还假惺惺地对我父亲说“抱歉哦”。他又坐回沙发,那是一张很大的转角沙发,他却一定要挨着我坐。我感到不自在,想坐到沙发另一边,什么东西下锅油炸的声音打断了我。
我母亲拆一包速食炸猪排出来加工。油的迸裂声不断响起,配合我父亲撕扯封口胶的声音,人声就变小了。他突然把嘴唇凑近我的耳朵,一手遮在嘴边跟我说:你想不想演电影?
你想不想演电影?
这是我十三岁时从未有过的计划。我拒绝了。我说我不演。他说,来嘛,试一试,说不定呢?
我说我不要。
他不劝了,满脸标准化的失望。然后他突然提起那部《就在》。他偏偏要和我提起这个,我不客气了,我说我实在不喜欢这个。我最烦男主角,一个把殉情挂在嘴边的人能有什么成就,我讨厌把“大不了就是死”轻松说出口的人。它跟我的人生信条相冲了,倒不是我要特别针对你,太、呃……我能直接叫你太宰吗?
他忧愁地说,中也君好不客气,我是一个大人呀。我说你简直轻浮的不像个大人。我们来回说了几句,我母亲的声音响起:吃饭啦。我们一哄而散地涌去餐桌。
太宰特别要求我用他送给我的见面礼吃饭。我把筷子拿在手里才知道它有多么的不顺手:它们甚至不是两根笔直的木头。夹起沙拉的过程于是变得异常艰难,我像个刚刚学会独立吃饭的幼儿拿这双“名师出品”的筷子用餐,在我终于把小番茄夹进碗里的时候,有人踢了我的小腿。
我记得是左腿。对,是左腿。很多孩子会给一些虚无的、没有属性的东西强加善恶,比如从小到大我都认为左边是邪恶的,所以我讨厌左边。那感觉一直持续到我初中毕业才消失,因此太宰踢了我讨厌的左腿,我记得格外清楚。
我去瞪他,用眼神质问他。他还在踢我,后来干脆穿那双客用拖鞋踢我,我也踢回去,踢的同时哆嗦着我右手上的筷子,我整个人在做一种诡异的抖动。
我母亲问我,怎么了?我看向她,她手指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圈创口贴。我刚想问她是不是受伤了,窗外闪过一道霹雳雷电,声音之后才出现,轰隆一下,垂直打向人间。
天很快变成一团揉皱的黑色抹布。随后刮风,之后看见窗外的行道树向一边倒去。
风暴来了。雨从天上刺下来。
这可难办了,我父亲说,你怎么走啊?
太宰无奈地看我父亲,无奈地说:“淋点雨,不要紧。”我父亲那股子热血重又涌上心头,他要给他看看他这赴汤蹈火的勇气,他要为先前两次险些把自己暴露的事儿驳回面子,他掷地有声,同时不容抗拒:“今晚住我家。你跟中也睡。”
凭什么?我喊起来,凭什么我就要跟陌生人睡在一起?
我父亲说什么陌生人这是你爸爸我的好同事我的好朋友,不要总说一些没分寸的话。太宰像问我母亲一样无辜地问我:可以吗?
我此时才明白我母亲的处境。我只有一个选择。我只有告诉他“可以”才能在今晚安全地把自己从餐桌边拔走,我没办法,把声音降下去同时把不屑摆在脸上:“随便。”
我边说边在桌子下踢太宰的腿。
吃过晚饭,我们聚在一起看电视。我被迫留在那里,一到九点我就去洗漱。我表示我要立刻睡觉,飞快地钻进被窝。
我闭着眼睛希望尽快催眠自己,但黑暗中却愈发清醒,雨在窗外下,我仿佛能听见每一个雨滴的融化。然后门开了,门关了,有人走进来,有人在我身边躺下。娱乐节目在门外响,隐隐传来我父母的交谈声。雷打下来了。一根树枝断在我的窗户。
有人在我身后说,你很讨厌我吗,中也君?
我没有回答。
我感觉到,那是一个相当逾越的距离,以至于我能闻见这股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看来是我父亲把自己的睡衣借给他穿。因为这气味儿,在这时,他短暂地做了我家的一份子。他的语气不再轻佻,很严肃、很低沉地对我说:我想过自杀,也渴望殉情。说实话,你有一点刺伤我。
很认真。你很少见到这么认真的太宰。我抖抖肩膀,依然没给他回答。他跟我说晚安。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夜晚。它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男青年躺在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的旁边;它同时又通过太宰这两句严肃的坦白,把自杀的选项带进我的人生。当我意识到能够处死我的人只有我自己时,我会疯狂想到这个夜晚,想到这股死亡的气息,其实已经弥漫在我十四岁的今天。它静静地走到我的床边,向我手里押下一把斩向未来的小刀。
我还记得,睡着前他还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的真名叫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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