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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er's picture佩怜

坏种 08

表演课





 他回家的时候在家里看见了影山飞雄,不过这一次什么都没说,把他放过了,把自己也放过了。两个人分别睡在卧室和沙发,他打算暂且不再对他保持怜悯之心,所以要做得绝对一些、干脆一些。早晨起床,他又交给影山飞雄一把自行车钥匙,他在他的手心里拍了拍,随后扭身便走了。影山飞雄骑车抵达学校时恰巧看见及川彻和津代老师并肩行走,虽然没有多么贴近,可那样的距离已经足够叫他警惕。

他什么时候和津代老师变得那样好的?他们背着他做了什么,又瞒着他交流了什么,是否及川彻忽然性情大变就是因为有津代老师在身后撑腰,所以他不怕了,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的那一边……难道他要开始对付他了吗?

影山飞雄很快击碎了自己的想法。不会的,及川老师还没有为了一个人赌上自己全部未来的勇气。他知道及川老师不会把堂堂正正的爱情交给他,爱情之于他们之间完全是影山飞雄的一厢情愿;及川彻是被胁迫、被服从,又因为那惯性的心慈手软,为这个十六岁的小混蛋留下太多可操作的空间。于是事情发生了,使影山飞雄能够不依不饶的余地发生了,这第三个人的介入更让影山飞雄想明白了这一点: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对及川彻做出这样精神上的压迫,

他紧盯着津代老师的后背,把这个人从里到外地憎恨一遍。他看得出来津代老师对及川彻的意思,就像津代老师能够看得出影山飞雄对及川彻的意思。旁人的爱情唯有另一个爱慕者才最了解,这就是一种旁观者清。影山飞雄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两人身后,从二人的后脑勺看出了两个让身体微微颤抖的笑,随后一同走入了教师办公室。

他攥紧了拳头,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及川彻和津代老师刚刚坐下,整个办公室的教师们一起看向他,及川彻也看过来,平淡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没什么事,看你一眼也不行吗?他是想这么说,可话一旦出口就将成为津代的胜利。他不想让他胜利。他把话咽回去了,“砰”地关上门,再转身走回教室。今天唯一一节数学课在午休之后,他静坐在窗边,一只手伸进抽屉里将美工刀推出又收回去。两节课的时间他用来思考津代如何做到他没能做到的一切,第二节课后,平井来找他了。

他头也不转地问他有什么事,平井便把自己的凳子拉到影山飞雄的桌子边坐下,小声地崇拜他:“影山,古庄那家伙根本比不过你。”

他没有回话。平井接着说:“他被你吓死了,现在多么害怕你,你没想过要做我们年级的老大?”

平井看着他,满脸期待。影山飞雄将美工刀刃收到底部,终于肯回答平井:“很无聊。”

“你不想吗?”平井趴在他的桌子上恳求。

影山飞雄问:“我能够获得什么好处吗?”

平井不明白影山飞雄所指的好处究竟是什么。做校园老大,它带来的利益和好处还不够大吗?对于影山飞雄,平井有一种坏人的直觉,影山飞雄天生就是那种人物。他看中的不是影山飞雄面对所谓古庄这样的强权,古庄称不上强权,即使他在他手中苟活了一整年,但他自认为那是谦让。谦让古庄这种人,带给他的好处比对抗要大得多,而现在他发现了影山飞雄,认定倘若稍加攀附就能够为自己带来更多的好,他也相信影山飞雄终有一日会以某种方式把名号响彻校园。所以他来游说,可没想到这一点:做老大,还能够带来什么好处?

他想了想,告诉影山飞雄,你可以指使任何一个为你跑腿,影山飞雄说就这样?平井连忙跟上,你还可以勒索抢劫,虽然有些被告发的可能性……不过古庄一直是这么做的。

影山飞雄笑了一声。他做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平井愣了愣,看见影山飞雄的脸,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向桌面跌。

那是一种怎样的态度,两眼一眯就能审视他们,好像又听见了影山飞雄的那句话:就这样?就这样,也太轻松、太轻易了,你们的坏仅仅是这样而已?这样做游戏般的恶意没能获得影山飞雄的青睐,反倒让影山飞雄在无形之中更加认清了自己:他跟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即使有着一样的年龄,接受着一样的教育,可他和他们依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的细胞和神经先他人一步成熟了,可能是十九岁——不,二十三岁吧,他是一个能够和及川彻平起平坐的年龄。在他们还在私下里编排及川老师的天真时,他就已经看出及川彻的天真不过是一种向下兼容。及川老师也坏,他用这样戏耍的玩弄的态度对待三十几个预备成年人,才会导致这样被古庄看轻。但及川老师的坏也是好,好也是坏,他先前对他多么好,这好在疏远之后就成为了一种残忍至极的坏;前几天他又对他多么坏,可影山飞雄认为,他这个人好极了。闹了矛盾还肯给他两把钥匙,所以他更不会做出对两人关系之间没有意义的事。

至于古庄,随他去吧,他向来也不把吓坏了古庄这件事当做个荣耀。认为它荣耀的只有平井,还有古庄手下的三名小弟,可谁知道接手了古庄的位置后又会为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他的目标还没彻底达到之前,就绝不让任何一件分外之事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上课铃响了。平井坐回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观察影山飞雄。他学习吗?不吧;热爱哪一科吗?似乎也没有。平井不打算就此放弃,势必要观察出一二点来,以确保下一次进攻的有效性。课堂之上,他偷看影山飞雄的眼神没有任何掩饰,四十分钟,眨眼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勤能补拙的功夫用在了这种方面,就让眼球像是两颗显微的摄像头,他把影山飞雄的背面从头到脚地鉴定了一遍,终于发现了漏洞:影山飞雄的裤脚已经开了线。不仔细看绝对看不清楚,稀稀疏疏的黑色线头垂在皮鞋上方,黑色的肌肤里露出黑色的血管。他理解学生不愿意花钱买校服的心情,可没人为他缝补吗?他抓住了这一点,下了课,又坐到影山飞雄的课桌旁游说。

他直白地提出了裤脚的问题,可没想到惹恼他了,看见影山飞雄的眼神风一样地杀过来。平井的身体向后一抖,问怎么了,我在关心你啊。

他不知道自己的关心正在点燃最后一把火。这一次他又悻悻地被驱散走了,午休的时候再次回来,一定要求和影山飞雄一起吃午餐。影山飞雄却说他不吃午餐。他大声叫道怎么能不吃饭,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影山飞雄把他白了一眼,从座位上离开了。

平井此时还不清楚究竟碰到了影山飞雄的哪根神经,他决定去找个应当知情的人问一问。他决定去找及川彻。虽然及川老师和古庄不对付,但古庄的选择从来不是他的真正选择。及川老师还算个像样的老师,教学水平先放到一旁,个人品质也无可厚非;他足够好说话,只这一点就够了。

平井来到教师办公室内,看见及川彻和隔壁班的津代老师坐在一起。他大咧咧地打开了门,没有报告也没有敲门,他给这两个在办公室蜗居的教师来了一次出其不意。彼时津代老师正在为及川彻梳理整个事件的过程,他一进门就听到了四班那个漂亮女生的名字。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两名老师的办公桌边,这时候忽然跳出去打了一声报告:老师!津代和及川彻双双回头,他又接着问,老师在说四班的竹内吗?

你偷听。及川彻把身体转回来,追问平井究竟听到了多少。平井说我知道的比听到的更多,及川彻要他如实交代,平井立刻提出了条件:要交代,没问题,可是老师你得告诉我影山飞雄的事情。我看见他的裤子破了线,他……

及川彻打断了他:你想跟他交朋友?

平井愣了愣,随后点头:是啊。

他的愣了愣使及川彻看出了端倪。这个小子,明显不是真心。他还不清楚平井的目的,所以作罢了,对平井说老师会自己调查。线头的事情是影山同学的隐私,我不好发言。如果你想和影山做朋友,我建议你还是靠自己去了解他。

否则他还能和他说什么呢?说影山飞雄的家庭,说影山飞雄的为人,说影山飞雄对他这个老师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感情,他能够怎样和另一个他的学生把影山飞雄解剖?津代在他身边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平井,问平井,能告诉我吗?至少让我知道对方是谁吧?竹内最近的状态不好,我想帮帮她。

平井请津代老师自己调查。津代看着平井走出办公室,等到平井走出一段距离,津代才问及川彻,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及川彻苦涩地笑了笑,怎么告诉?他最好别发现什么。如果真的想和飞雄做朋友,让他自己去接近吧,只有影山飞雄自己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津代老师问,可你怎么能够确定影山同学他就明白呢。

及川彻回答:“他自己有分寸。”

“他要是有分寸,就不会对你有这样的感情。小孩子的分寸感是根据心情制定的。”津代端起手边的茶杯,向茶水表面吐出一口气。水波动开来,把两个人的脸在其中混合。

及川彻“嗯”了一声,没再做出回答。

校园祭就要开始了,他还要在最后一堂课做一做班级的民意统计。大家合计起来要做点儿什么,他猜多半是咖啡厅。他已经成为过去的高中生活就举办了整整三年的咖啡厅。咖啡厅将调动起这个班里的所有男男女女,大家都没得开脱,它直接、便捷,完美契合青春期男女的恋爱与社会幻想,说不定在咖啡厅之后,他们班上的某个男生或女生就要对外部的某个人产生不一样的感情。津代老师正在处理类似的事情,他原本想劝他先做旁观,津代却说并非反对他们恋爱,只是这个传闻对象的身份可能实在不够看。要是学校里的男生那就好了!

他的话外之意是竹内在校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了解是否是双方都自愿,还是一个逼迫一个被迫,他正为此事头疼,如果在查明情况之前竹内就出了意外,那才让他们所有人都痛不欲生。

没人敢把竹内的安危赌给任何一个游荡在学校之外的男女青年,小孩子太迷茫了,十几岁刚刚情窦初开,就把混沌误以为成金玉良缘。及川彻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让影山飞雄问一问平井有关竹内的情况。津代说能行吗,这样就失去了惩罚影山同学的意义了吧?及川彻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话说到这里,津代又问及川彻,你该不会不知道古庄圭吾的事儿?

及川彻当然知道。他当然知道古庄是一个怎样的孩子,他在班级里带领着怎样一种风气,可是他没法儿对他怎样,也不能对他怎样。他至多把他抓到办公室来一遍遍进行口头教育,次数多了一定惹起古庄的逆反心理,到那时他又该如何控制他呢,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会不会因为他的做法更加遭殃?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放手不管,让平井成为整个班级的牺牲者,尽管他感到自己对他不住,可他必须遵守这样的平衡法则……或许还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但他实在不愿意想象了。

到了下午,他把最后一节课慷慨地交给了同学们。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他听见不断听到有人提起咖啡厅,做女仆咖啡厅吧,让男孩子穿裙子,女孩子扮男人,太有看头!很快被反驳了:没意思,太典型!谁家里有宠物?一起带到学校里,做宠物展览,摸一次一千日元!有人接话:一千日元太黑心了,况且学校肯让宠物做商品吗?后来有人提到不如做游戏比赛,事后被戳穿那根本是自己的私心……最终由古庄为首的集团提出举办鬼屋,说过之后,笑眯眯地去看坐在后方的女生。

“田宫,你不会害怕吧?”古庄把自己变成了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最后一排的田宫鄙视地瞪了古庄一眼,举手向及川彻发言:老师,我觉得鬼屋很好。但是要办鬼屋,古庄同学不可以去里面当鬼。

古庄叫起来:为什么?数学课代表紧随其后地开腔了:“我认同田宫同学的意见。古庄同学,你身宽体壮,搞不好会让别人受伤。既然要办鬼屋那就办吧,记得高一那年的校园祭,高三一班也做了鬼屋,古庄同学,你那时候被吓得进了医务室吧?”

数学课代表推了推眼镜,坐在身后的两位女同学咯咯地笑了。古庄攥起拳头质问数学课代表,及川彻立刻喝了他一声:古庄!古庄于是斜眼过来愤愤地瞪,忽然感到后背像被某人刺了一刀。这才猛地想起还有一个影山飞雄坐在身旁,他对及川彻的任何不尊重都是对他的挑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影山飞雄和及川老师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契约,可是他把这一点敏锐地发觉了。他簌地坐下,侧过头偷偷瞄向影山飞雄,果然看见他冷着一张脸,黑头发像乌云似地向下挤压。古庄抖了抖,幸好他还记得这样的眼神。他还不想跟他有太多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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