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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er's picture佩怜

在赤色的宇宙中 04

04 好让水声留在尽头



后来他一想起这个吻就觉得自己一定患上了和卡缪一样的癔症,这个吻一下为他带来了太多的东西,太多的纷乱的东西,纷乱把他缠绕在一个桃核,而它们无一例外都来自夏亚。

眩晕也就是这么来的。他们接吻然后他们晕倒,晕倒再醒来,他们又在这张宽大柔软的双人床上。阿姆罗的脖子陷在天鹅绒枕头里,脖子下被天鹅绒托着,脖子上被夏亚搂着,这回是阿姆罗先醒的,醒来时他就立刻发现了这件事。

他怎么能搂他?阿姆罗想不明白,他感到下巴以下的地方被夏亚不留缝隙地包裹了,就像船舱之吻时夏亚把他的手裹起来一样。十六岁的阿姆罗还不习惯被谁搂着,搂和抱可不同,抱比搂要体贴许多也轻松许多,而搂是一个人要把另一个人从头到尾藏进自己的身体里,那将比抱更紧、更深刻。现在,夏亚就这么紧紧地搂着阿姆罗。他逐渐感到浑身上下涌起一股无名的热。

因为是两个男人贴在一起,体温加体温使阿姆罗感到热,他宁愿先相信这个热是这么来的,而不愿多去细想其实它来自阿姆罗深深的内心,不仅仅是夏亚搂着他他的后背贴着夏亚的胸膛这么简易的问题。阿姆罗去抓夏亚的手臂,他试图把它们从他的脖子上扯开,这样他才能喘口气儿。阿姆罗使劲推了几下,梦中的夏亚丝毫不肯松手,他便想从这个圈套中钻出去,后来也失败了,阿姆罗最终只能尝试将夏亚叫醒,他小声地叫了一声夏亚,之后声音大了些,第三声就是有些气恼的:夏亚!

他的带着情绪的“夏亚”换来夏亚更紧的搂,阿姆罗真无法忍受了,开始在夏亚的搂中用力扭动,他感到自己现在就像个被蟒蛇缠身的可怜人,他使劲儿地从这个搂中脱身,直到最后阿姆罗精疲力尽了,夏亚仍然箍着他。

阿姆罗放弃了挣扎,他又要逃进睡眠里,可两眼一闭发现眼前是乱涌的黑暗,他听见夏亚的呼吸声就在他耳边沉重地响起又落下,他无法忽视这个起落的声音。他觉得他忍了好久,一小时或者两小时,他把全部的忍耐的能力都用在这儿了,忍到后来阿姆罗竟然产生一股对夏亚的宽容之心,他竟然有点儿不忍去唤醒夏亚的睡眠。他从安静到大吵再到安静,安静了一会儿,夏亚醒了,抵着他的后颈蹭了蹭,叫他:阿姆罗?

阿姆罗说是我,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不解?

夏亚说真的是你,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以为抱着一个娇小的女人。

他很反感这个“娇小”,甚至不是夏亚说的“女人”。他反感夏亚从二十岁就开始强调他们之间的差异,反感把娇小这顶帽子扣在他头上,可夏亚你还搂着却说出这么令人反感的话,他又开始挣扎。他和夏亚就是在伤害和被伤害中度过,从他十六岁起就这么相处了,十六岁的他和夏亚可是敌人啊,二十三岁的他和夏亚居然就成了战友,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动一下就要把对方拉扯的痛不欲生。

但夏亚竟有些恐慌地说别动阿姆罗,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说着把阿姆罗搂到不能再贴近,他把鼻子贴在阿姆罗的后颈,他问阿姆罗这是你的鼻子吗?阿姆罗说我正背对着你,你面对着我的后背。于是夏亚开始用手探究真相,他的手滑过阿姆罗的胸脯,滑过阿姆罗的腹部,阿姆罗说停下夏亚,他不又不再听他的了,摸到阿姆罗的大腿,然后突然抽手抚上了阿姆罗的脖颈。

他再次把虎口抵在阿姆罗的脖颈上,阿姆罗的喉结在夏亚的手中跳了两跳,但这次他不再是一个威胁的意思。这次夏亚用大拇指摩挲阿姆罗的下颚,摸到阿姆罗的下半张脸,他按下去,一下陷了许多。他便更加直观地体会了这张尚未成熟的脸蛋,虽说夏亚现在看不见阿姆罗的脸,但他想到上一次这么醒来时他见过了,他一边想象着阿姆罗那时的脸颊一边按阿姆罗的脸,他说十六岁真是个好年龄,阿姆罗还是说停下夏亚,夏亚这次停了下来。

阿姆罗问他,你的看不见是假装还是实话。夏亚说,是实话。阿姆罗还是不信,他叫夏亚放开他。夏亚说放开你我就真的什么也看不见,阿姆罗说难道你搂着我就能看见?

或许吧,夏亚说,搂着你安全一些。

他就不知怎的就被这个“安全一些”击中了,他想对夏亚来说难道他才是能全然松懈的那个目标吗?

哪边都不可信,阿姆罗打算亲自证明夏亚的骗局。他最终还是让夏亚把他放开了,他说他要去洗漱,夏亚拉着他说带我去,否则不松开。

他怎么这么幼稚这么可悲?十六岁的阿姆罗罕见地用翻白眼来表达不满,他说那好吧可你要跟紧啊,夏亚一口答应下来,把阿姆罗从搂中释放了。

阿姆罗从床上站起,夏亚拉着他的衣角也缓慢地起立。走到浴室只不过八九步的距离,但夏亚走的很小心很谨慎,阿姆罗瞧着他的样子,真把假的演成真的了!他要把他揭穿,他必须要把他揭穿。

他做了个拧开门把手的假动作,阿姆罗故意把拧的声音做的很大,阿姆罗对夏亚说你先进去吧,夏亚便真向前走。他就看着夏亚毫不留情地撞在了玻璃门上,夏亚大呼一声:阿姆罗,阿姆罗!捂着撞痛的额头可怜的叫喊阿姆罗的名字,阿姆罗看着夏亚,竟觉得他这个模样已经太卑下了,简直是屈尊。阿姆罗想到这个词,屈尊,夏亚从前一定没真正恳求过谁。他忍着笑对夏亚说,太不小心了夏亚,拉着我的手进去吧。他一下就握住了夏亚的手,这次他让夏亚顺利地进入了浴室。

阿姆罗现在完全相信夏亚的盲是真的了,他将牙膏挤在牙刷上,扶着夏亚的手好让他自己完成刷牙。夏亚机械地刷,那机械的电子命令又响起来。

阿姆罗和夏亚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听到前半段,阿姆罗被命令要求帮助夏亚洗澡,阿姆罗看了看夏亚,勉强接受下来;可他听见它的第二个要求便不能再接受。夏亚表现得事不关己,因被它要求进行口交的人不是他,是阿姆罗呀,他笑得甚至有些残忍,他面对着镜子找不到阿姆罗在哪儿,为了让阿姆罗听见他的话,他特意把声音放大了很多:阿姆罗你听见了吗,你能做吗?

他的幸灾乐祸让这个命令变得更加难听,命令变成了一种液体在阿姆罗的心底游荡。他越是想要抗拒它,这命令就越是在血管里流窜,他是男人啊他怎么能为另一个男人口交?虽说夏亚搂了他他也屈服于他的搂,但那都是漂在表面的东西,真正叫两个人都心跳的只有那两个吻了,可这两个吻也还算能够叫人接受,只有这事儿他不能做,只有这件事——

你可以不做,夏亚说,阿姆罗,你可以不做。

夏亚站的很直,他收起了他的嘲笑,表情坚定,他说你可以不做。他把这五个字说了三次,向阿姆罗强调他的意图,他替那命令把阿姆罗放了,而随后的痛苦,他想也不过就是胃痛,他还能够忍受。他在说出对阿姆罗的疑问之后又觉得这疑问对十六岁的男孩儿有些太残酷,他是成年人,且已经来到二十七岁,他不能再为自己找任何理由说服他们做下这破格的举动。但阿姆罗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说我不想欠你的人情夏亚,虽然我清楚或许明天二十七岁的你不知道又要变成多少岁,我也会被换掉,但我不想欠你的人情。他说着就上手去解夏亚的衬衫纽扣,夏亚握住了他的手,他说可我觉得我们没必要那么做,我们为什么要被一个电子机器牵着走?阿姆罗反而已经平静下来,他安抚他,好了夏亚,没什么大不了,我想这事儿总要来的,今天或者明天都一样。他还伸手在夏亚的脑袋后揉了揉,但阿姆罗不能完全够到夏亚的头顶,他摸的是夏亚后颈下的碎发。夏亚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阿姆罗正在哄他,他觉得有些颠倒了,二十七岁的他被十六岁的阿姆罗这么一摸夏亚就没了招,他松开了阿姆罗的手,阿姆罗继续替他解扣子。他问阿姆罗:你说真的?阿姆罗说是真的,他很快把扣子全部解开,又去解夏亚裤子上的松紧带。夏亚这时候终于说我自己来吧,阿姆罗便干脆地让夏亚自己脱了全身的衣物。轮到阿姆罗了,他才觉得有些难以下手。夏亚已经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他不知道看他哪儿,最终落在了夏亚的额头。他看见他额前的碎发下有一块儿小小的菱形伤疤,这块伤疤让阿姆罗有了片刻的跑神。趁着跑神的劲儿他把自己也变得一丝不挂,然后他打了个喷嚏,才想起来给浴缸放满热水。

浴室里很快氤氲起来。水满了,他像教导婴儿学步一样叫夏亚先抬左脚再把右脚放进浴缸。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夏亚本能地去找一些能够被抓住的东西,比如阿姆罗的手——阿姆罗把手伸给他。夏亚说我现在在哪儿?阿姆罗回答他,在浴缸里面。夏亚说这水有些烫,阿姆罗不理会他,捧起一把水抹在夏亚脸上。夏亚便被他打湿了,额前的刘海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夏亚呛了水不住地咳嗽,阿姆罗问他: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夏亚咳了好一会儿,咳够了,去摸自己的伤疤,一边摸一边说,这是阿姆罗你十六岁时给我留下的。

我?阿姆罗说,我吗?

夏亚说是啊,很快他又说,哦,这时候还没发生。但你会的,因为我去找你了。你的肩膀,就是这儿,他指着自己右肩的旋涡处说,就是这儿,我给你也留下一个。

阿姆罗想他们竟然抛下高达真去打那肉碰肉的战斗了,他便不免想到在地球圈见到母亲时杀死的那个吉翁军。那是他第一次真的开枪真的杀了人,后来他从那股生杀掠夺的负罪感中解脱了,或者说麻木了,他一下就能取走一个人的命,回过头来仍然能被白色基地乃至全地球圈的人民称为联邦英雄。他想这就是战争,无论是用什么攻击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们其实仍然是人打人啊,这未来将要发生的拳拳到肉的战斗反而是一场返璞归真了。

但现在,阿姆罗对眼前的夏亚起不了任何的敌意。他帮他仔细地清洗了脸上的每一处,脸颊,鼻子,还有他们接过吻的嘴。他特别用拇指滑过了夏亚的嘴,之后他鬼使神差地亲了亲他,但那不算吻,他用嘴唇碰了夏亚的嘴角,所以只能算半个吻。

夏亚笑了,夏亚说看来你找到答案了。阿姆罗看着夏亚上嘴唇碰下嘴唇,嘴角还有他留下的唾液,而夏亚说这话时没有看向他。他因为眼盲症而有些痴傻地看向阿姆罗的身后,眼盲的人不会眨眼睛,这是这一刻阿姆罗从夏亚身上学到的东西。

他说夏亚你把眼睛闭上,夏亚便把眼睛闭起来。他伸出两只手揉夏亚的太阳穴,他问夏亚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好一点?夏亚说这的确会让近视的人好一点,可他现在是失明不是近视。他再次不合时宜地挑起那个话题,他说阿姆罗,你真的?

是真的,阿姆罗说,哪儿有这么多的真不真。

他们在浴缸里大约泡了四十分钟,泡的水已经成了温水,两个人才从浴缸里起身。或许两个人都在拖延那一刻的到来,或许只有其中一人想要回避,阿姆罗认为是夏亚,而夏亚也认为回避的那个人应该是阿姆罗。

阿姆罗用浴巾帮夏亚擦干身体,他拿在手中,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他先前使用过的那一条。他把夏亚裹起来,擦干他之后才擦自己。那些沾在夏亚身上的水珠被浴巾吸收了再被阿姆罗披到自己的身上,他浑身颤了颤,感觉不太好。之后是穿衣和吹头发,所有的事情做完,他拉着夏亚重新回到了床上。

他问夏亚你想怎么做?痛快地把这个谁该坐着谁该跪着的问题抛给了夏亚。夏亚狡黠地笑了,他知道事实上这时候的阿姆罗还没体验过那事儿呢,他完全是为了保全自己作为处子的自尊心才这么问他的。夏亚说蹲下吧阿姆罗,但阿姆罗一蹲下他就立刻让他改为了跪。跪下的阿姆罗盯着夏亚的裆部,他又开始无从下手了。他抬头寻求夏亚的帮助,不幸的是夏亚正处在恰到好处的眼盲症中,他的目光又回到这里,他想了想,两只手去解开夏亚的松紧带系的蝴蝶结。

当他真正看到那东西的时候,阿姆罗还是忍不住将夏亚的和他的做了对比。因为年龄的差距他很快释怀了,他把他的握住,阿姆罗温热的手掌叫夏亚几不可闻地感叹了一声。他只是握住然后什么也不做,他愣在那儿,突然对口交这个词感到十二分的陌生。

其实他对性只知道那么一点儿。其实夏亚应该做他的引导者,但现状就是有什么推着他被迫成熟去了。他想到他看过的那些成人影片,没有一部教会他男人跟男人应该怎么样,他想了想,又想到自己说“不想欠你的人情”,于是俯下身去将夏亚的含进了嘴里。

夏亚的勃起就在进入阿姆罗口腔的一瞬间。他先是有点儿心疼他,他那无知的试探让他倍加怜爱又有些心生喜悦,后来他意识到含下自己的是一个男孩儿,他便不可自拔地从这儿陷进去了。过往二十七年他怎么也想象不出阿姆罗会是这样的,机械命令虽然暂时剥夺了他的视觉,但他感到似乎浑身上下的其他感官都被放大了十倍。阿姆罗带着唾液和时不时磕到他的牙齿一来那感觉便二十倍三十倍的涨,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体贴又多情的成年人带着阿姆罗把这事儿进行下去,现在看来不能自拔的恐怕是他自己。他的太阳穴剧烈地跳着,他感到两腿之间向里的肌肉也跳着,他感到那些筋啊脉啊全都纠结到那儿去,然后阿姆罗用舌面舔了那儿的顶部,这次轮到他去抓住阿姆罗的头发。

阿姆罗把那东西吐了出来,他只这么含了一会儿下颌已经开始发酸,他告诉夏亚快点儿射出来吧,夏亚便故意把这个要求听成了请求。他叫他张嘴,他命令他重新含下去,阿姆罗想,原来男人是这么脆弱且不堪一击的。他把他的这儿掌握住了就是把夏亚的所有都掌握住了,他此刻正捏着他的一切呢。阿姆罗再次含下它,吞吐了几下他的头发就被夏亚狠狠揪在一起,夏亚抓着他的头发向他的口腔里顶,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切都乱套了,这主动权从阿姆罗手里被递到了夏亚手上,他不敢停下不敢停下,他知道一停下他夏亚就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他要掌控一切掌控阿姆罗,什么接吻啊口交啊甚至是一场真正的性爱,他现在想明白了,侵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侵犯阿姆罗来的圆满痛快。而这侵犯之中夹杂着的有一些埋怨和恨意,但那都是很淡薄很淡薄的一笔,他真正感到的是他夏亚·阿兹布纳尔对于阿姆罗·雷本人隐藏已久的感情,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是爱吗或者其他的?总之他眼下说不清,他只知道前进,他不停地向阿姆罗的口腔深处顶。然后他射在他的嘴里,阿姆罗被夏亚的精液呛地咳嗽,就像他刚刚在浴缸里呛住了夏亚一样,现在夏亚用比那更强大的东西呛住了他。他咳嗽着感觉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了,他去抓住夏亚的手,从他的手心摸到了一把薄薄的茧。

夏亚说,吐出来,没有叫阿姆罗的名字。而这声音似乎更加低沉了一些。虽然变化是细微的,但阿姆罗就是察觉出来了。他含着夏亚的精液终于睁开眼,眼前不再是那个散着金发的夏亚。夏亚把他额前的头发梳到脑后,罕见地皱着眉毛,阿姆罗便知道他已经不再是刚刚的那个夏亚了。他看着他,把那口属于二十七岁夏亚的精液吞了下去,永久地留在了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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