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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er's picture佩怜

在赤色的宇宙中 03

03 夜把我放在你身边


当十六岁的阿姆罗真正从亲吻的眩晕中醒来,站在身边的却不再是二十岁的夏亚。

他们本该停留在布艺沙发上,但阿姆罗还未睁眼前就摸到了铺垫在身体下的床单,柔软的床垫,虽然那沙发足够柔软了可到底比不上一张真正的床。一张真正的双人床。

他的睡姿很豪放,十六岁的阿姆罗认为自己的睡姿颇有军人的风采,他翻了个身,这一翻身使他碰到了什么,他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挠了挠,很快确定只是衬衫而已,也就是他身上穿的这件。然后他醒来了,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正在观察他睡相的夏亚。

阿姆罗想问夏亚怎么了,但在开口之前,他首先也粗略地观察了夏亚。他发现他似乎老了一些,又高了一些。他不断地打量着夏亚,斟酌两人之间的差距,最后他得出了结论,他的鼻尖正对着夏亚的肩膀,倘若他们再次被要求拥抱,他就要整个儿被夏亚包裹了。

想到这里他才发觉自己的联想是无端的且不必要的,他迅速把身体转向另一边,把夏亚的注视丢到另一边,他自己面对墙壁做一个思过者,他的确需要思过。就是为了不久前的亲吻思过,这儿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时间,阿姆罗便不知道那时刚刚还是昨天。他背过身去又在细想这个夏亚的身份,这个夏亚的头发更加长了,从脸相儿上看成熟了不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夏亚产生了飞速的成长,他呢,他现在就想立刻冲到浴室里照照镜子,他突然对于这个年龄的自己的长相产生好奇。他是否还是这个身高,这个有些屈辱的一米六八?他想他肯定也和夏亚一样长成了一个肩膀宽厚的男人,而不是男孩儿——现在他承认了,十六岁的他不就是男孩儿么?

夏亚用一条手臂撑着身体向阿姆罗面前探,他最终只能停在阿姆罗侧身的正上方。在这个位置他看见了他的鼻梁,他的尚未退去婴儿肥的脸蛋,他的睫毛他的脊背,夏亚看了一会儿才调侃地问:你是十六岁的阿姆罗,对不对?我记得我们昨天……

阿姆罗向后无奈又厌烦地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叫夏亚别再说下去,夏亚笑了笑,他说可那个人不是我啊,那是二十岁的我,现在我二十七岁。阿姆罗留给他一个试探的后脑勺,问他你只是记得而没做过?夏亚斩钉截铁地说没做过,只有那样的记忆。来到这里之前他正站在卡拉巴的基地上,准备和阿姆罗痛饮一杯庆功酒。

你这时多大?嗯,你这时大约二十三岁左右。不过二十三岁的你比不上十六岁的你。夏亚笑着感叹,阿姆罗知道他的感叹是真诚的,所以接受了夏亚这样的说法。他也知道未来的二十三岁的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他无比明白二十三岁的自己心中的不甘,因此他接受了一小会儿就开始为自己辩驳了:二十三岁的……阿姆罗,你曾经真有用心体会他的想法吗?

他的想法?夏亚想了想,手中还残存着那杯威士忌的温度。他看向自己的手掌,思索一阵,回答阿姆罗:驾驶高达是他的愿望。

我说的并不是愿望。十六岁的阿姆罗反驳了夏亚的回答,他告诉他二十三岁的自己还有更多隐忍在内的东西,夏亚说那就是被地球重力束缚的灵魂,阿姆罗也痛快地笑了笑,不说话了,他转过身把这话题转移到其他方面去。

他向夏亚寻求一个解释,一个压迫他接吻的解释。二十七岁的夏亚却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他嬉笑着对阿姆罗说,再试一次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得出答案。阿姆罗嫌恶地向后退缩,夏亚便大笑,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有任何一点能被称作孩子了,他二十七岁,从哪儿看都对十六岁的阿姆罗有着强大的威压。

夏亚结束了对话,准备前去那扇小门背后寻找一些食物。他走过去转门把手,几下扭动之后发现门被上了锁,他转头看向阿姆罗,阿姆罗摇头表示那并不是他的手段,夏亚就知道他们的进食、睡眠乃至对于时间的支配权,都在这间白色房间的掌握之内。他原本还在怀疑那些记忆的不真实性,现在算是彻彻底底地信服了,紧接着,机械播报就来验证他的信服,验证他这股对于未知的恐惧。

机械播报命令夏亚松开门把手,夏亚后退,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过了几分钟,机械播报再次下达了新的命令。它说他们需要进行一次合作驾驶,同时赋予了夏亚一项特权:使夏亚获得作为新人类的阿姆罗的感知力。

纵然二十七的夏亚已然升格为新人类,但远不及阿姆罗的灵通。它叫他们现在便走进这道门里,夏亚被准许扭开门把手,他用力一拉,这道门连通的竟然是奥古的舰队。

夏亚耸了耸肩膀,他还是回到这里了。但十六岁的阿姆罗第一次来到这儿,他想他一定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于是回过头叫阿姆罗跟上。

阿姆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又叫了他一次:阿姆罗,跟上来。阿姆罗也就跟着他跨过了这道小门。

他向阿姆罗介绍奥古的一切,他把墨镜重新架在眼前,世界立刻成了墨色。路上遇见了卡缪和卡兹,他和他们打招呼,还贴心地向他们介绍:卡缪,这是十六岁的阿姆罗。卡缪狐疑地看向夏亚,说科瓦特罗上尉别开玩笑了,阿姆罗先生在地球上。夏亚解释道卡兹应该记得,他不可能忘记这张脸,可卡兹也说上尉像个孩子似的爱恶作剧,夏亚这才回头,十六岁的阿姆罗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最后问了他们一次,说你们真的看不见?卡缪和卡兹都说谁也不在那儿。夏亚心想,原来是这样。因为不属于他二十七岁的时空的阿姆罗原本就不应该出现,他原本也再没法儿瞧见那时的阿姆罗了,或许连这场景都是捏造的——他还深刻地记得阿姆罗被胃痛折磨的场景,连人的内脏都能摆布看来它没什么做不到的了,他和阿姆罗还真是弱小啊,真是渺小的两个人,那战争里做了自己的人民的英雄的人竟然被电子机械牵着鼻子走,夏亚感到哭笑不得。

他自嘲地嗤笑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摸到阿姆罗的手背他才获得了一些安心。有了这份安心他才敢厚着脸皮对卡缪说这的确是一个玩笑:想看看你的新人类的能力。卡缪鄙夷地皱了皱眉毛,同卡兹一起离开了。他等他们彻底走远才对阿姆罗说:这下你真变成幽灵了,阿姆罗。

回应夏亚的是一段漫长而冗杂的沉默。

他回过头看那个更加矮小的阿姆罗,他问他怎么了阿姆罗,对这件事你没有任何怨言吗?他就看到阿姆罗露出和卡缪一样鄙夷的眼神瞪着他。这时他忽然听到阿姆罗的心声,夏亚才想起那声音叫他同阿姆罗把这通灵感应的能力共享了,他听见阿姆罗心中的小人儿发表了一系列的怨言,他很快从这些怨言中得出了结论:阿姆罗失去了声音,或许是暂时的或许是永久。

夏亚对此更感到新鲜无比,他凑过去弯下了腰问阿姆罗你真的没法儿说话了?阿姆罗持续着那股鄙夷,拳头又打在夏亚身上。

他没法儿说话了,从那个声音消失开始他就没办法说话了,但他听到了夏亚的心,他知道夏亚也听到了他的,他便在心里讥讽夏亚,说科瓦特罗上尉这就是你的第四个名字吗?可大家都认得你啊,取这第四个名字只为了骗骗卡缪?

夏亚无心去为阿姆罗解释自己为什么叫了科瓦特罗或者他是怎样再次冒充了其他人加入奥古的,他提醒阿姆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首先完成命令,否则他们将一起陷入痛苦之中。保不准下一次的惩罚就是其中一方的死亡呢?他们在那个年龄时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譬如十六岁的阿姆罗还没有真正阻止吉翁军,二十七岁的夏亚也没能打败地球联邦政府,谁都不能轻易死在这里,因此便不能随便地下注。

他们站在船舱过道的窗户前,一名舰员前来通报战况。他们需要夏亚同地球联邦政府的军队战斗,眼下情况危急,他必须立刻出动。

夏亚点点头,知道了,他现在就前去驾驶百式高达。舰员说一定要尽快,夏亚便小跑起来,阿姆罗也跟在他身后跑。

夏亚问舰员你有没有听见奔跑声?舰员说科瓦特罗上尉,您奔跑起来当然会有声音。随后舰员也用小跑从那儿离开了,他听见舰员的心里正在小小地责怪夏亚在这紧要关头还要开这么没趣味的玩笑,夏亚心想,原来阿姆罗是不能不听人心的对话的。他得忍受什么样的嘈杂声才活出个今天的模样,他突然有些怜惜他。之后他听见阿姆罗的心声传来,我听得见,他说,别想这些。夏亚便觉得这体验又新奇又麻烦,但他不怕阿姆罗知道。

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夏亚问阿姆罗要不要我拉着你跑?阿姆罗在他心里说你把我当做什么了?夏亚说可你毕竟是个孩子,阿姆罗大叫,别把我当个孩子!若你真把我当对手或当朋友就别把我当个孩子。

好吧,夏亚说,跟上我。他其实已经无法再把十六岁的阿姆罗当做一个孩子,他逗他呢,他寻他开心,不过夏亚没叫这想法出现在心中,阿姆罗便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真相。

他们先去换上宇宙服,两个人一起钻进百式高达的驾驶舱。阿姆罗站在驾驶位后,在正式出击的前几分钟他还调侃夏亚这台机甲为什么不是红色,夏亚说它迟早会是红色的,但不是现在。阿姆罗又问他你需要我帮助些什么吗,夏亚说请阿姆罗上尉保证自己的安全,这就足够了。

他们的出击伴随着一道响亮的爆炸声,夏亚驾驶百式高达驶出甲板,看见己方的机甲已被击落一架,而始作俑者正向他驶来。他便打算先拿下这名联邦政府的刽子手,于是也向着对方的机甲驶去。双方很快进入了彼此的射击距离,夏亚举起光束步枪对准了对方的驾驶舱位置,这一下拼的便是谁比谁先开枪、谁比谁反应更快,而夏亚有绝对的信心赢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联邦小兵。他相当自信,但阿姆罗在他心中大喊:向后退再向左下角开枪!他紧迫地连他的名字也没有叫,阿姆罗直截了当地对夏亚做出了指令,可夏亚没能放下他的固执,那敌人近在眼前了,怎么能有后退的道理?

百式高达向这名联邦政府的机甲开出一枪,在光束步枪的攻击抵达敌军机甲的驾驶舱之前,一枚粒子炮已经向夏亚袭来。夏亚躲掉了它,但这个躲掉几乎是擦肩而过,这个躲只有观看者才将感到神乎其神,对于驾驶座上的夏亚来说只有一份后知后觉的惊险。夏亚的惊险并非是为了联邦军机甲的偷袭,它来自于拉拉·幸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迹,其中也包括着他在这瞬间终于明白拉拉·幸和阿姆罗互相的知根知底,他们怎能不去知根知底?他已经看出来了,从这个小小的预言中他就看出来了!

他应该听新人类阿姆罗的话,夏亚没能得到阿姆罗浅显的预知能力,因此他更要要听他的话。他这才匆匆想起此刻站在他驾驶舱里的阿姆罗不是二十三岁也不是二十九岁,这是最最辉煌的十六岁的阿姆罗,这是打下一年战争的阿姆罗,真是自大啊夏亚,你怎么就把这么一个少年英雄的忠告当做耳旁风了?头盔里的他已感到鬓边流下几道冷汗,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想了,二十七岁的夏亚已失去阿姆罗整七年,他决定要听他的话。

事实上阿姆罗仅给他又提过那么一次攻击指令,这一次是背后偷袭,阿姆罗叫他向后转立刻开枪。他其实隐隐预感到杀气可不确定它来自哪儿,战斗结束之后,他开始有些妄自菲薄。

他们回到了奥古舰队的甲板上,阿姆罗跟在他身后,他们一路接受称赞,虽然这称赞之中只有夏亚的名字,但夏亚把一半在心中分给了阿姆罗。他们从人群中穿过,夏亚用心声说阿姆罗不得不跟你说谢谢了,但他许久没能得到阿姆罗的回应。直到他们再度回到那个窗前,也就是他们来时的那扇窗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没能听见任何人的心声。这个能力已经从他身上流走,但阿姆罗仍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窗外是一整片漆黑的宇宙。在这个远离一切人造灯光的地方,他们就是唯一的光源。他们把宇宙仅有的那点儿光也吸进来装在自己身上,什么你说舰里还有光在亮着?现在没有了,现在灭掉了,在灭掉的那一刻夏亚才迟钝地想起为了使电能用到刀尖上这儿一切的一切都是用声音控制开关的,这古老的声控灯,这来自人类早期科技文明的声控灯,这来自地球的声控灯,它明晃晃地出现在象征着尖端科学和太空移民的宇宙舰队上,但现在它灭掉了,因为没人发出声音。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从灯亮看到灯灭。他们现在谁都无法读了谁的心,属于阿姆罗的强大的新人类能力这时候也被夺去,他彻底无法做出任何沟通。

灯又亮了。亮在夏亚说的这一句话。在阿姆罗听来它有点儿突兀有点儿冒犯,但有了布艺沙发上的前车之鉴,他又觉得这不再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夏亚对他说:再试一次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得出答案。

灯又灭了。阿姆罗不能发声,所以是他叫这灯灭的。现在他只能隐约看见夏亚的金发,他想上一次他还扯着夏亚的头发呢,那这一次呢,这一次没有谁来命令他们了,如果他在这里接受夏亚他便不能捶打他也不能抓住他的头发,他必须,他想,他必须体面地面对夏亚,也叫夏亚体面地面对他。

但他有些没办法盯着夏亚,盯着他再次吻上自己,这算是第二个吻,也是第一个吻。所以他把眼睛闭上了,当夏亚真正吻上他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有一瞬间的放松。就是这个放松让阿姆罗伸出手,他扶上夏亚的胳膊,二十七岁的夏亚比二十岁的夏亚还要强壮,他扶了一会儿就被夏亚将手握住了,再说的准确些——是被夏亚用手包住。他其实也想长得高一些再高一些,手掌再大一些,这样二十九岁的阿姆罗就能再早一些把夏亚从草坪上拉到寻常的生活中去。他想到夏亚的那个结局,竟然觉得揪心又愤怒,因此他便试图摆脱夏亚的手心,可没要摆脱夏亚的吻。停留的原因仅仅是阿姆罗认为这个吻才称得上是一个吻,没有任何的胁迫,他和他都是你情我愿地将嘴唇放在一起,然后从宇宙中打下一束群星的光,然后阿姆罗把夏亚抱住了,然后他们吻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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