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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er's picture佩怜

再见吾爱 07

Mind Breath / 精神呼吸




  我决定去拜访岩泉一其父亲生前领导的北川家分支,是在和小岩通话之后突然决定的事情。他已然与北川这支家族脱离干系了,连带着这支队伍一起,和他们的这个小少爷一同成为了崭新的社会人士。

他们遍布在东京的各个角落,经营各种行业,使他们获利最大的是银座的夜总会。它刚刚建立时我十七岁,一个最喜欢玩了的年级,经常性地夜不归宿,常常带十四岁的影山飞雄出入这里。只用了一个晚上我就成了夜总会的大客户,后来才知道那根本就是岩泉一的产业。我气坏了,隔天冲到他家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否则我也不会把零花钱都用在这方面了。

当时岩泉一用了一种史无前例的态度回答我:他抬起半张眼皮,眼珠斜过来,上下一动,就完成了一次打量。我从没得到过谁对我的打量,谁又敢真正对我打量?我便认为岩泉一不愧是童年丧父的小小少爷,同样的年龄,他已经学会他父亲的那份儿不屑。他不屑地说:我如果告诉你整个店就会被你喝光。我说可你骗了我的巨额酒钱。他“蹭”地站起来,说你自己买酒自己喝,我什么时候骗你?我说你隐瞒消息,这还不叫骗吗?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得相信我,今后一定有你我都会用到对方的时候。

他那时不相信,声称自己绝不会再进入任何黑帮相关的产业。然而直到高中毕业后他才发现,他的学籍早被人吊销了,他在青叶城西荒废了三年时光,用三年的高中第一换来一个初中肄业的学历证明。他知道是谁干的,真相不言而喻,他先是痛苦得快要死去,而后认栽了,问我有没有办法给他找份工作。

我说,你不用找什么工作。你爸爸留下的下属就够你生活。他说他不要一辈子都依靠别人,于是我把他介绍进了伊藤食品。在他进入伊藤食品时,伊藤友二把生意做的风光正茂,等岩泉一刚刚坐稳岗位,整个公司的销售能力便直线下滑。我说他身上的霉运就要把他腌入味儿了,我打算代带他去寺庙里去去霉运。他说他不信这个。

我告诉他,有时候你就得信一信。好比你不相信我们往后会互相帮助,现在不就灵验了吗?

他说我放屁。最终我带着影山飞雄一起前往东京最好的寺庙里,让巫女为我们扫去属于岩泉一的霉运。

早晨我已经收到了伊藤友二发来的股权转让证明,晚上八点左右,我坐在了夜总会的皮沙发上。影山飞雄坐在我身侧,我伸出手臂,扣上他的腰,让他再向我靠近一点儿。他浑身一股紧张,紧张将他僵硬成一句不动的人偶,他害怕便退却,他想向反方向躲。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应该相当明白我的态度:他要听我的话,否则我会给他好看。我想他不会想在现在就让我找个地方给他好看。他最知道我是多么喜怒无常,他深深懂得——有时他不够聪明,但肌肉记忆也该叫他明确了。我的手用了一下力气,他就知道再做扭捏的态度一定会引起我的情绪。

他最终靠过来了,靠过来之后,声音闷闷地问我要做什么。我说你真是个傻的,你真不像我带出来的孩子。他说我不能这么说,因为我们之间相差的岁数不大。这句话让我显得像个少年老成的……

少年老成的什么,他没有敢于把它完成下去。他机警地停下来,随后把脑袋抬起来一点儿观察我的表情。我说:“你学会僭越了,影山飞雄。”他辩驳自己没那种多余的想法。我把脸顶过去问他你刚刚想用什么词儿来形容我?他就左躲右躲,不知道该怎样安放眼睛。

我冷冷地盯着他;他心中不安地回避着我。随后我听见了一道相机快门声,于是侧过头去看,看见小林雅人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我们。他发现我在看他了,于是笑脸相迎,随后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将那张照片展示给我们看。我和影山飞雄在这张黑色为底的照片里相依偎,我显而易见地占据着主导地位。他在我身旁的沙发上坐下,一面将手机放在桌面,一面狡猾地说:“我们早就听说了及川家公子有这么一桩好事……”我用上眼皮睨了他一眼,知道他把手机放在那儿是等待我去动手删除。他希望看一看我的惊慌失措,同时也相信我要就猜到了这照片的去向——不过,何必呢,让整件事情发酵,本身就是我的目的。他们就当我真是个纨绔子弟醉生梦死吧,向来也不会真正相信我能在这场继承人的战争中胜出。然而他们愈是轻蔑便对我越有利,轻蔑着一个人就是忽略了他产生威胁的可能性,一个在他们眼里压根儿不值一提的愣头青,又会对整个东京的局势产生什么影响?

因此我找小林雅人来,他心中满是侥幸。那张照片有一半的可能发给我爸爸,另一半在他们的情报网中展示。他们会充分地贬低和嘲笑我这么个“占山为王”的小子,他父亲分明看上了他的那个小跟班,而他大言不惭地就那么把人家收入囊中了!老天,难道他真的不懂得?随后他们会有个结论:他不需要提防,他根本是个傻的。他最坏的下场就是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杀害,我们还不知道及川家长的肚量吗?心狠手辣又小肚鸡肠,这么两种致命的品格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除了及川彻,哪里还有人敢真的做一做挑衅呢?我们不妨看看历史,看看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大型械斗之中,我们这些人究竟失去了什么。失去多少就能证明多少,及川家的那个,分明就是个魔头呀。

如今这魔头的孩子坐在了这里,没能让这个北川家的红人尝到羞辱他人的甜头。他知道自己这点儿快乐无处寻找了,才悻悻地把手机收回来,再把脸递过来,问我将他找来究竟意欲何为。我不说什么,只把伊藤友二的股权转让证明递给他,他还在装傻,问我:“你们家族内的纷争,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装作惊讶起来,说小林叔叔你还不懂!我想和你合作合作。你知道的,我爸爸正在举办一个什么继承人大会……像马拉松似的,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呀。

小林雅人挑起眉毛审视着我,我就接受这份审视了。他说:“我们能有什么可以合作的,我又有什么必要和你合作?”我说:“当然有必要,我呢,我是不在乎伊藤叔叔他是不是脸上蒙了羞,我只在乎我的利益。我还知道北川家长是一个能比过我爸爸的急性子。这些年我们谁的光景都不好,而北川生物科技是你们的重中之重,事情暴露后我们就是两败俱伤。可是我不怕的,我早在我爸爸心里臭名昭著了,但这么一个小小的伊藤食品,也值得你用这么大的砝码来交换吗?北川家长膝下无子,你不就是他最名正言顺的养子吗?”

所以他怎能不紧迫呢,他怎能不着急呢,他表演出的云淡风轻实在太浅薄,因而我们谁都清楚他原本就计划想借这名线人之口,教唆他一口咬定他是经由我们及川企业的指示才敢向北川的企业兜售毒品。只不过那毒品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还有待考究,想来小林雅人更不会用整个公司的名誉去做赌注,因此便可以下定论:他也有想要除掉的内部对头。

不过我还不清楚北川究竟在做什么竞争,小岩仍然在为了这件事奔走。就先让他奔走他的,我博弈我的。我把身体向后靠,使所有人都能看见我和影山飞雄之间的接触,我搂了搂影山飞雄,转而又对小林雅人说:“无论如何,和我合作都对你没有坏处。我知道北川从不禁止你们互相传播这种东西,而作为利益共同体,我会帮助你隐瞒这个毒品交易。你可以继续进行,或者选择就此停手,可是到底你有一个把柄在我手里,所以这件事是你不得不答应的。怎么走都是一个对我有利的局面,小林雅人……你实在兵行险路了。你知道伊藤自己在产品决策上出了问题,他才不敢告发你这线人的胡作非为,因此你觉得自己能够毫不顾忌地出手,可是这个多事之秋里,其实还有其他你想害的人吧?到时候你只用把一切事由嫁祸给这个倒霉的路人甲,虽然还是给北川泼了点儿脏水,可对你的前程来说,那实在是很小很小的一笔。可你为什么会觉得一切都能照常进行,是因为这些年你的路走的太容易,还是伊藤的愚蠢让你认为有机可乘呢?”

他的脸色果真立刻变得苍白,兵不厌诈,小林雅人从不是个擅长指挥的好将军。他问我到底想怎么样,我轻松而快乐地告诉他,我本来就是要同你寻求合作关系的。我讲的逼迫都是釜底抽薪的手段,可只要我们的目标达成一致我便不会再考虑这些让你家破人亡的手段,现在我们来谈谈这个合作吧。

他没有反应,于是我继续说下去:你我合作共同推出新的功能性食品,利润四六分,当然是你四我六。准备工作由北川生物科技来做,第一批的开发经费也由贵公司负责吧。

他愤怒地说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我说这就要问问你了,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好的机会?原本我以为这事情会很难办,还要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去寻找真相,可是你留下的蛛丝马迹也太庞大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小林,北川的老头疼爱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像他早夭的孙子,他可什么都没教会了你,让你掌握这家生物科技公司简直荒唐。

小林雅人就想站起来对我做些什么,可影山飞雄在侧,他又什么都不敢做了。什么都不敢做意味着他的一切反抗都要在此结束,他的确有些谋略和计划,可那远不及我一分一毫。他根本就没想到伊藤友二会无能到求助我这么一个花花公子,他更为失败的地方就是真的相信了我的一事无成。这个黑色社会中并不缺乏虚伪,更不缺乏真戏假做,有时不能够相信自己的眼睛,直觉就成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反应。他愚笨,愚笨就让这所有人都能够被我玩弄于股掌,愚笨就让人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就是一把火手枪。这把手枪枪毙了他作为一个黑道之子的所有直觉,他对于危险和阴谋的嗅觉变弱了,人就愚钝,就短浅。

我用一个眼神知会了岩泉一场所内的酒保,他们拍了小林雅人的肩膀,把他请出去了。他走出去的背影一改先前风光,他拖拉着两只脚在夜总会的地板上滑行而出,直到他滑行到尽头,岩泉一才幽幽地从幕后现身。

他走出来,坐到我的身边,问我:这就结束了?我说结束了,至少这个阶段已经完美落幕。他说他可不这么认为。一切都太顺利了,你想揪出幕后黑手他就出现,你想威胁小林就范他就俯首称臣,我不认为这些事情会在我们之间轻易地发生。

我转头看向他,岩泉一点燃一支烟,又向我递来一支。我摆摆手,我讨厌烟的味道。他就收回去了,可依然把所有的烟味儿都喷吐在这张皮沙发上。我对他说:“那又如何呢,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因此没有计划就是最好的计划。”岩泉一对此不置可否。他告诉我:“你要多加小心。”随后向我展示了一张照片,一张男性人物照。他解释道:“我查到了,小林在北川内部的确有一个对手。”

我问:“是谁?”

岩泉一说:“国见英。”

我才对照片产生了一丝记忆:“那个行动迟缓的。”

他点点头,就是我们高中时都认识的那个。不过我不想在此谈论我们和国见英之间究竟有多深的交情,我只需要小林雅人的陷害计划中的确有这么个人就足够。因而我大笑一声,说果然如此,我的猜测向来不会错的。他是不是就打算要在东窗事发之后把所有事情都嫁祸给国见英啊?岩泉一说,目前看来就是这样。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就是知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就是知道。岩泉一又问我有没有备用的计划。我说当然了,证据和内鬼不就是我的第二份计划吗?他想一想就知道了,我要和他合作的就是伊藤友二手里烂掉的那支产品,它是伊藤食品眼下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况且我的目的已经明确:借北川之手来扶持伊藤食品,等到公司走上正轨之时,我要……

我在这儿停止了,感到影山飞雄紧紧捏着我的手。我侧过头问他,干什么?而他盯着最远处的漆黑的角落,说:有人在看。

顺着他的视线,我向角落里看去,什么也没有,只有两张铺满彩色灯光的黑色皮沙发,两圈褶皱镌在表面,形同死水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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