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Tender is the Night / 夜色温柔
你看到了,他跟我并肩走在一起。
我的肩膀磨着他的,他也用肩膀撞着我。我们看起来关系不错。很少有人能跟我这么肩头顶肩头地走路,他是一个。也只有他这么一个。
这年他十七岁,比我矮一点儿。大约二厘米,不多,我知道。但我乐意让他认识到这么不多的一点点,这么一个带着些优越性的二厘米。
我让他叫我及川先生,偶尔独处时我会让他叫我哥哥。在日语中的先生和大人,它们的读音其实相同,所以我更愿意让他把这个“さん”念成“大人”的意思。他现在在叫我了:及川先生。我不理他。不是我不想理会他,而是还没到允许我去理他的时候。我留给他有点儿愤恨的背影,我知道现在我的后背看上去比他还幼稚几岁,但它不妨碍我在此刻对他表达出的怨念。我的确有怨念,因为他刚刚在我父亲的宴会上大闹了一场。他抓住我父亲的手下轻薄他的手,折断了这个驼背男人的两根指头。
我父亲很不高兴,因为影山飞雄仅仅为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揩油而破坏了宴会的圆满气氛。我也不高兴,我的不高兴已经表达的明显。我的不高兴在于飞雄没有直接砍掉他的一只手或半边肩膀,为此我特别站起来向这个倒霉蛋补了一脚。我踢他的裆部,踢的很用力,很硬的皮鞋鞋尖踹他的宝贝器官,踹的他两眼挤成一条线,嘴巴大咧咧地吸气,就是不敢真喊出来。
他当然不敢喊出来,倘若没有我这一脚他兴许有一些叫的资本,这件事便只是小下属对老下属的挑衅;而我这一脚代表着主人对家仆的教育,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声。只是我这一脚的教育让我也有了一些僭越的嫌疑,因为老及川还坐在主位上,我这个小及川就显得不够看。这一脚间接地把老及川也踢得晃了两晃,所以我又得把脸蛋转向我父亲,毕恭毕敬地鞠上一躬,转回去再给影山飞雄一耳光。
影山飞雄像皮鞋鞋尖一样,很硬地接下了我的巴掌。打过之后我把他带走了,我说我不打扰诸位今日雅兴,拎着他的脖子走出圆顶宴会厅。他低着头什么也不说,踩着我的脚印跟着我离场。
我打的很重,从门里出来之后飞雄立刻流了鼻血,我让飞雄在门口滴上两滴,我在他鼻子下取了一指头抹在宴会厅大门上。飞雄的血要止不住了,我说你忍一忍,飞雄吸着鼻子说鼻血要怎么忍。他说我是傻瓜。我把他拽到我们的车子前用口袋里的白手帕给他堵鼻子。飞雄捂着鼻子说:“为什么要把我的鼻血滴在门口。”
我说:“你知道洒狗血吗小飞雄?”他鼻血流的泛滥,从手帕里渗透出来,我想我一定是打破了他鼻腔里的某条细小血管。我不对他抱歉,我站在他面前看他端庄地狼狈着,我去摘钉在他左耳的耳钉,“我向他们泼狗血。”
影山飞雄不抬眼皮抬瞳孔:“你说我是狗。”
我耸耸肩:“可不是我说的。”
影山飞雄说但你说泼狗血,你泼的是我的血。我吵起来,我说那就是吧!是又怎样呢?我扣住他的手把他往车里推。
影山飞雄今天穿着一套量身裁定的西装,头发打了摩斯水,左边的刘海别在耳后,右半边垂下来,有些长了,遮过他的右眼角。打着一条繁复花纹的领带,枣红色,我给他系好,他跟我说不舒服。他要摘掉。我说不舒服是正常的,这个家从没给你舒服的权利。他撇撇嘴盯着我的领带,很深的藏蓝色,夹着一只领带夹。
我给他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我命令他不准弄乱做好的头发。上车前发现他挺起脊背来身高居然有要超过我的势头。是西装让他笔挺,西装让他把身高终于站成一米八。坐在后座我让他转过去,我翻他的领口,后颈处的领子内侧的商标还缝着我的名字。
因此我不知道我对他的教育竟然是这样失败的东西,以至于影山飞雄肯把被揩油这件事儿忍的这么含蓄。车开远了,我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司机,他没敢和我对视。我于是把眼神转回到影山飞雄身上,我叫他小飞雄,影山飞雄把目送车窗外的眼睛转到我身上,盯我盯得很认真。
“嗯?”他有点儿呆地应我。我说你刚刚不应该折断他的手指头。他对我点点头,说对不起,是他太冲动。我怒火又上来,说难道我要的是你的道歉?他说不是吗,喔,那我收回去好了。
我说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想法?他摇摇头,头发终于给他在这会儿摇乱。他说我不懂,我让你难堪了。我说你的确让我很难堪,因为我带出来了这么个没出息也没骨气的亲信。你还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吗?
他看着我,样子很困惑。我接着说:你必须杀得痛快。
影山飞雄说但他是你父亲的……我说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一枪崩了他的脑袋,好给我们这个伟大的父亲看看这家风家训是怎么实践出来的。否则成什么了,他随便一个什么人就敢用没进化干净的手摸你碰你,那你是谁,我们家的男妓?
他直起脊背反驳我:我不是那种人!我说你就是。他说不是,眼皮终于抬起来愤怒地看我。我说你刚刚怎么不用这双眼睛看他?他浑身要爆炸的态度又立刻压下去,我继续笑话他的喜怒无常。
车子颠簸了一下,司机说可能是垫到了石头,附近总是施工,路很难走。
飞雄没坐好,头顶撞上车顶,发出一声闷响。我一边嘲风他一边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乱揉。反正那发型也已经被影山飞雄自己抖乱,黑夜这么深,把影山飞雄整个变成了黑色的人。
他坐在车里整个人隐没在光影中,他背光来着,背光让飞雄的边缘反出一圈彩色的光辉,其他部分像剪影画贴在车窗窗口。他没生气,但依然皱着眉毛,他对我总是碰他充满男性自尊的头顶而感到烦躁,两手放在腿上攥西装裤的布料。很好的料子被影山飞雄攥成了一把抹布,他晃了晃脑袋,就要躲开我的手了。我于是把手放下来滑到他的脸颊,用虎口卡他的下巴,大拇指顶他左脸。
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看向我,脸上出现不了任何过多的情绪。我对他笑了笑,手继续向下滑。滑到他胸膛前时飞雄抖了抖,躲避地抖。他向左或后颤抖着想躲我,越躲我越要摸,越躲我越要摸,最后他整个儿挤在车座和门框夹缝的那么一点缝隙中,全身用力地躲我。我抓着他的领带把他拽回原地,我从领带上感受到他的颤抖。他抖得很可怕,抖如筛糠——我可以这么说,他抖得连司机从后视镜都把他彻底发现了,关切地问少爷需不需要一条毛毯,我也叫他少爷,你需不需要一条毛毯?随后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我的手还留在那里。现在它被盖住了,像用泥土埋起一具罪恶的尸体。我放过了他的领带,手向下而去,摸过他的小腹,知道他开始把呼吸做的很重。他把脑袋别回到车窗的方向,留给我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我对司机说放首歌吧,我要听八神纯子。
司机人近中年也不曾听过什么八神纯子。他在车载音乐的列表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到那仅有一首的八神纯子的歌。我只听这一首,其他的都删掉了,他把它点开,八神纯子的声音开始慢慢填进车厢。
好听吗?我问司机。他顾不上回答我好不好听,紧紧盯着后视镜和路况。他肯定顾不上,因为这里正在发生着除了发动机和车载音乐的第三种声音,是我欲盖弥彰了,这也是我的目的。
我自愿的,我自愿让他听见我正在解开影山飞雄西装裤皮带扣子的声音,那银扣声可不小啊,那么一根针就挑起三个人不同的情绪。我把影山飞雄也被迫地变成自愿,他在我手里不得不自愿下去,他的皮带也是我给他挑的,他的一切都是我给他挑的。所以我熟悉这根皮带的构造,但我故意解的很慢,让坐在左前方的司机如坐针毡地听这声响。
我把它解开了,花了三分钟左右。八神纯子正好唱到“touch you tonight”,而我正在这个今晚touch影山飞雄。touch这个单词实在很妙,什么语言都没有英文说“触摸”来的有情调。你可以把“tou”拖得很长,把“ch”变成一个油腔滑调的浊音来表达你即将对什么人施展什么样的下流手法。而现在我对影山飞雄下流,我把手伸进了他的西装裤。他嘶了一声,他的手在西服外套下捉我的手。
我不看他,我看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睛。我把他的手拍开,他还来抓,我便握上他的手腕向下压。他终于不动了,认命地把手心按上皮车座。我把动作进行下去,整个手掌覆盖住他的下半身。他的大腿根很快紧绷起来,肌肉在我的手边轻微跳动。我开始抚摸他下半身的东西。我讨厌那个词,所以我不要它真出现在我的意识中。我默念时也用“那东西”代称,飞雄也跟我一起念“那东西”。他的“那东西”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在我手心里膨胀,我简直快乐得要发疯,一条腿跷在另一条腿上来回晃,嘴里吹很轻佻的口哨。
真好听。我回答我自己,这歌真好听。我欣赏我品味的同时也贬低了影山飞雄的放荡,什么样一个人才会在挨过巴掌之后还能被打了他的人摸的有了反应呢,飞雄,天啊,小飞雄,今年你十七岁就已经学会面不改色地在我手里颤栗了,你给我太大成就。
我知道他头顶肯定已经结起汗珠,他那刘海儿我早看不顺眼很久了,十二岁时把他闷出一额头的青春痘。我说我要全部剪掉,他不让我剪,那是飞雄第一次反抗我。现在它们同样影响了我看影山飞雄流汗的权利,我很不满,于是为影山飞雄施了点力气。他的拳头立刻攥紧,另一只手用力撑着脑袋,手指放在嘴边随时准备把它充当成一条毛巾咬。我又用我的手指蹭那东西的顶端,他终于坐不住了,身体震了一下,把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我从玻璃中看见他的倒影。
我叫他:小飞雄,想什么呢?他没回答我,狠狠地把眼睛闭紧。
他的戏份结束了,我把手退出去又拍了两拍,体贴地为他拉上西装裤拉链。影山飞雄才有了松懈的势头,而我还在盯后视镜。
八神纯子幽幽地唱。沉默一会儿,我对飞雄说:周天去本家。
飞雄平息了一下才说:周天没有预约和工作。
我说不是工作也不需要预约。
飞雄配合地问:去做什么?
杀人。我说。停了片刻我改口:杀狗。
西装外套盖在飞雄身上,他把脸缩进我外套的领口。看起来有些困了,他是个好小孩儿,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没有一次含糊。眼下马上到他的睡眠时间,他不再问我为什么,自己乖乖地系上皮带再缩回我外套里。我告诉司机开快点儿但是开稳点儿,他忙不迭地点头,不再从后视镜向后座的方向偷窥。
谁都能感到他那点儿掩饰不足的哆嗦了,何况是飞雄。我的手指尖还顶在他腿边,他的手已经摸来轻轻碰我的手背。我在他手心点,飞雄咳了一声。我说身体不舒服啊,真是活该。他从袖口溜出半截匕首。
本家是我父亲的家,我成年之后带着飞雄搬到东京市中心住。我不喜欢太大的房子,太大太空旷便哪里都能藏身,角角落落都是危险。所以我和飞雄住在不大的双人公寓,一梯两户,司机通常把我们送到距离公寓几百米远的停车场。但今天我们没叫他停在那儿,我让他把车子停到地下车库去,他结巴地说好,缓慢地把我们带进地下室。
停好车的那一刹那,飞雄跳出外套,用他袖口的匕首割断了司机的喉咙。他出手的速度很快,他没能反应过来,因此没发出什么惊心动魄的叫声。飞雄的手法也很好,他保证割断的同时也保证没有太多血的喷溅,他拿出堵过他鼻子的白手帕捂住司机的颈部,此刻他还没完全丧失意识,惊恐而悲哀地望后视镜。
我轻蔑地笑了笑,我说老爸的手段实在太显眼了,你是他派来监视我和飞雄的。我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人,家里脸蛋漂亮些的都逃不开他的监视。他监视过我,但我们到底有血缘他可下不了手,但是飞雄没有,所以他能够对飞雄下手。我们也能对你下手。
我问你还有没有遗言想说?他满脸噙泪,五官成了一滩泥巴,喉咙里榨出很难听的鬼魂般的“啊”。我说,哦,你说不了了。你可怜。小飞雄,动手。
飞雄把他的脑袋向右一拧,他不出声了,歪歪斜斜地挂在一边。飞雄下车去开后备箱,取出个大号黑色塑料袋来,我和他合力把司机装进去再抬回后备箱。现在汽车头重脚轻,我把八神纯子重新点开,把影山飞雄重新押回后座,我也钻回去,钻回去之后把影山飞雄压在座位上。
他平整地对我摊开,我扯着他的领带,把那个领结一点点推向他的脖子。影山飞雄逐渐成为一条小鱼,他的呼吸开始紊乱,但他不像任何一条鱼一样乱跳,在我让他摆出这个姿势的时候他从来乖顺。这条枣红色的领带成为了连接我和飞雄之间的一根脐带,通过它,我再次感到影山飞雄正在颤抖。而他连大吼也没有一句只是艰难地看着我,让这个领结纵情地剥夺他的呼吸。他微张着嘴,为了更好地得到氧气,我便就着他这个姿势亲上去,用我的嘴堵了他全部的求生之路。
我当然有分寸,在影山飞雄抓我手臂时我放开了他的领结。我在他口腔里胡乱搅合一番,咬了他的下唇之后离开他。我俯视着飞雄,飞雄大张着嘴呼吸,胸部起伏,我和他的鼻腔里都是那个中年司机的血腥味儿。血腥味儿包裹了我和他,我开始担忧我的车是否还能回复到完好如初,我想着这些去扯他的西装衬衫,那条领带之后被我用来捆绑飞雄的双手。
我绑的很专业,绑一个越挣越紧的死结。我把他的衣服脱的一干二净,我还穿着完整严肃的西装。我剥开他然后进入他,对我和他之间来说疼痛就是最好的润滑,它来的匆匆而剧烈,影山飞雄习惯了,自己把自己调和得很好。他调和自己为了迎接我的入侵,他瞬间失去了割断他人脖颈的凛冽,他这一身伪装的黑皮囊此刻变成一张肉色的色情海报,唾液从飞雄的嘴角不助地向下淌。飞雄手指之间还残留一些血迹,分不清是他鼻孔里流出来的还是司机的血,但我管不了那些,只希望影山飞雄在这时把所有的血管都交给我,让我来决定他这全身的血的去向。
我知道我从来驾驭着飞雄,他永远不会反抗我。周末我要带他回去做一做下马威端一端继承人的架子,所以我在今天咬他脖子和后颈,把我们干坏事儿的证据全留在飞雄的皮肤上。周末我还要给他穿圆领卫衣,好把它们都露出来,把我们公布给全天下看。
其实全天下未必不清楚我和他的关系,但公布之所以叫做公布就是为了那份真相大白的快感,那意味着从今往后蔑视影山飞雄就是蔑视及川彻,这两个名字就此不可分割了,永远绑在一块儿,绑成这个很专业的死结。它还警告着那个体毛饱满的老下属的死期。它更警告着我的无所畏惧。
好了,现在我不要想考虑那么多。影山飞雄在颤抖,他让汽车和后备箱跟他一起颤抖。我闯进他,他的腿靠在我的腰上。他很痛,但我知道,他喜欢这份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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